尖草 | 一闪而过的荡漾（组诗）
苞谷地
失去了乳房的苞谷杆，在
曼妙的荒凉中站着
小鸟的嘴唇仍那么新鲜
刚替豆荚剥开了外壳
金光四射，好美啊！这鲜嫩的颗粒
秋风极快，把整个秋天的骨头都
吹在了夜色之外
我偷窥着它的圆润，香甜
以及像水滴一样
趟在落叶之上的清澈与坦荡
甲壳虫把自己伪装成一颗颗
抹了色彩的小石头
慢悠悠的啃着大地上活着的草
渴望被一场雪掩埋如我一样
在人间留下的疼痛和姿势
一闪而过
雨声消逝了，叶子消逝了
就连大嫂弯腰锄地的背影也
消逝了，最要命的是
一只蝴蝶，在昨晚和我
激起波澜的空气中一晃
也消逝了
十月的声音很繁杂
树的眼泪，草的死讯，瓦砺的
碎片，落日和山峦堆起的
风和日丽，思念总走在
我和故乡之间
草对我想要诉说的，正是我
停在草原的风中，想对故乡
表达的那部分繁华
落叶
掉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遭受踩踏，蹂躏时
甚至不忘为枝头虚构着
另一中缓慢而朴素的幸福
它一直停在我的小院，适当的时候
让我看清它在人间爱过我的纹络
甚至用温润的暖
抱着想去水里的石头
给树腾出最美丽的那片草地
只有一只羊，和我一样
在田野叫着，时光沿着山头
一老再老，许多叶子把疼痛
从暮色中渗了出来
树一棵比一棵站得严肃
我真想反复的在夜里
弱了下来，活成此刻的草木
尽管人间，仍有太多
饱满的恐惧
荡漾
月亮逃进了云层，我用夜的目光
看高空，光正把云朵切成
一小块，一小块的伤痕
满满的天空
风摇着摇着，夜就碎了
我和未倒的苞谷杆一同入梦了
满怀的荡漾，挤出了
大地的浪花，我听到了
腐烂的声音，用飞蛾般的思想
装满忧伤的灵魂，进入我的梦中
我不愿醒了，更不愿辜负
这薄雨润湿的风声
熟睡的我，一定很美好
不排斥翅膀落下的阴影
更不哀伤
左手的腐烂，右手上的泥泞
木匠四叔
多么温暖，这满头似雪的白发
时光老了，坐在他的肩膀上
啃着人间无法命名的痛
他仍喜欢去树的中间
打量那棵树可以做椅子了
那棵树又可以打制衣柜
林子是沸腾的，只要他像
秋天般的存在
没有人在呼唤他的手艺了
做工，如他的生活一样粗糙
他的悲伤越老越多
只要看到树，就都散了
老伴过世的早，儿女们又都不在身边
每日他必用痴爱的木头
当柴火烧，火苗蔓延，他的爱
也就硬了，树的命在他的手中
化为灰烬时，他也就哭了
孤独生出了翅膀
在破旧的瓦房里，热气读懂了
凄凉，化为水珠时
也读懂了甜蜜
送殡
一个生前，很孤独和凄楚的老人
死后，喧闹的阵势，可比
整整一个春天的葱茏
有风水先生几天几夜的诵经
更有吹丧的号子声响彻天空
孝男孝女居多，蒙尘的脸
从活人羡慕的目光里
进进出出，我更看到了
画上了二十四孝的木房子
把这个冰冷的人间从冬天的
骨头里打开，爱如此单薄
让过世的人走的那么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