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日与夜（组诗）
广东 林达琳
一棵杨桃树
半树紫色的小花
向南
半树墨绿的叶子
朝北
每年秋天都固执成一个版本
谁也说不清它
是孤独还是狂傲
伫立在刚封顶的洋房小区前
与周围清一色的大王椰格格不入
路人偶尔抬起头
惊讶地发现特立独行的杨桃树竟然
挂着一枚果子
肥硕厚实
像女人刚刚下垂的乳房
最后的半畦菜地
农民一窝蜂洗脚上田
像一群被竹竿驱赶下水的鸭子
身不由己又步履匆匆
曾经无比珍爱的土地
不再用亩和分丈量
换算成人民币计得又快又准
单位是沓
菜地却不知万物的变化
不管谁来播种
都欣然孕育五颜六色的生命
殊不知
一排排红旗正逐渐靠近它的心脏
焦虑
看房大军排着队来了一批又一批
看的却不是房
只有蓝色围栏内裸露的黄土
还有挖掘机伸长手臂
一下一下又一下
叩问着耳膜
同样焦虑的还有回南方过冬的候鸟
它们再三盘旋
也找不到昔日栖息的荔枝林
只有涂抹在废弃猪栏上的拆字
似曾相识
新居民
棚架还没有拆走
横向七竖八像杂乱的音符
有几户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入伙
红色的鞭炮纸搅拌着地上的黄泥浆
沾在鞋底上甩也甩不掉
刚进门就落在实木地板上
斑斑驳驳
品功夫茶从来不谈功夫
客人说房价还得涨
买了就是赚了
主人却说
冬天不正经
不吹好端端的北风
竟然南风过境
小河
小河曾经是欢腾的
孩子们的到来让它的生命无比灿烂
小河变得沉默了
有一天它成了开发商的宠物
被围了起来
风景树种上了
彩灯披上了
潺潺流水就是黄金
推窗见河的楼盘价格翻了一番
听着溢美之词
小河的内心悄悄汹涌澎湃
早已经忘记它曾经会唱歌
修车铺的老板娘
开着修车铺
卖着饮料瓜子方便面
还兼收废品
可谓分身有术分心有方
能说几种当地人方言的老板娘
家乡的方言却忘得七七八八了
心中却坚定不移地认为
赚够钱就回家
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赚够钱
好像也渐渐忘了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