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田（组诗）

长田（组诗）

 长田的稻田

可以是比肩的静寂
也可以是前世与今生的层叠
负责光照的水，必怀白云之心
负责下潜的水，露有犁铧的皱纹
露有老牛踩下一生的脚印
环形的，抓挠的，无所顾忌的
一群白鸭子啄着水
一群黄鸭子梳理着羽毛
它们趁稻苗还没前来入水
它们趁瓜秧还没前来赶羽毛下岸

长田的泥路

它的婉约，是从每个小山峰背后看出的
每多一点着迷，就多一次迷失
它带有我最熟悉的蒿草味道
它把雨珠挂在两旁的竹节草尖
每一粒黄泥都化进雨水里
每踩下一脚，都比上一脚更难提起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一步一步走向云雾深处
一步一步从云雾里走出来
用鞋子、裤子、外套
甚至是背包。带回尽可能多的黄泥

长田的雨

长田的雨全下在了后燕山
长田的雨全下在了云雾里
漆树叶只看见了漆树叶
我尚未看清我自己
长田的雨把每一枚树叶都洗了一遍
把每一串槐花洗了一遍
把每一棵蒿草洗了一遍
把每一条路洗了一遍
把上山的我们都洗了一遍

长田的云海

什么样的高度让它们相聚？
什么样的温度它们才会分离？
它们聚在一起
画出无数条山际线
它们停靠在后燕山的怀里
踩进泥浆的脚步声惊到了它们
一部分在五峰寺坐成莲花
一部分滑下山腰，仰浮在槐花上
剩下的守着后燕山，那里有位母亲刚刚物化

香菇房

有些生长不必完全暴露于阳光

在北屏的青山村

有众多的房子，面罩青纱

所有香菇从木头内部具有了活性

所有香菇拥有木头的颜色

在短木头的一侧

以一只耳朵的方式生长

频繁的车鸣，让它们有了畏惧之心

过度的风，形成背上的裂口

我站在它们中间

它们试图替我喊出潮湿的隐忍

山雀的水域

山雀顾守的水域浮游生物众多

它选择了水中的几块石头作为据点

它低头啄水不是因为刚好有一只小鱼窜过

废弃的轮胎载着几个小孩从入水口划来

在水中旋转成一个孤岛

山雀飞上岸边的一根灌木枝

它看着孤岛游向下游又游回来

一块薄石片穿过了几个小涟漪

小女孩滑下孤岛，全身含水，小鱼在她脚边晃了晃

山雀掠过水面，灌木枝在风中晃了晃

水的血脉

风吹过时，晃荡的水底才见血脉

在碎石上一圈连着一圈

跟着水的流向滑行

有大石头入水时，金色的血脉贲张，以更高速度滑行

我像窥见了我从未见过的血液系统

唯有阳光下，才能看见水的血液在流动

设若水浑浊不堪，阳光会直接碎在水平面

石纹与水流

我挤开路旁的绿枝

如水流挤开两旁的石头

石头与水流互为世仇

又互生情愫

石头用各种纹路试图挽留

水流以各种表情企图逃逸

偶尔，水流会顺着石纹滞留，徘徊于漩涡

偶尔，石头会拉伸皱纹，放手

青山村的水流如此义无返顾

只是为了携走更多石纹里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