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二代:现实把我们逼成了不孝子孙
文/长乐
迎着初冬的寒风,李晨的工程队在省体育馆的工地上夜以继日地忙碌着。为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混凝土浇筑,他接连几个夜晚都没睡个好觉,尽管已筋疲力尽,但他还得守在现场,不敢有半点疏忽,否则,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手下这几十号人就会前功尽弃,一年来的辛苦劳动还不够用来赔偿这几根大梁的损失。
十年前,新婚的李晨走出养育自己的穷山沟,跟一个本地包工头来到这座离家千里的城市,从最脏最累最基础的活干起,渐渐地他学会了识图,施工……好不容易才在三年前摆脱束缚,组建了自己的工程队。队里的工人大都是家乡的年轻人,他们希望像李晨一样除了挣钱养家,还能学到能立足于城市的本领。如今手里虽然有这样一个50多人的队伍,挣钱也比往年多了,但李晨心里却一点也没感到轻松。
工程队需要后勤管理,李晨的老婆张月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买菜做饭,记账管钱都由张月操持。李晨家两兄妹,妹妹五年前嫁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小两口刚出来的时候,将儿子留在家里由父母照管着上学,眼看二老年事已高,无法承担起教育孙子的重担,今年他们将孩子带在了身边,花高价让他在工地附近的小学就读,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爸爸的身子骨倒还硬朗,可妈妈那肺心病一直让他放心不下。特别是每年的冬春两季,一遇感冒就犯病,每次都得住院治疗。以前妻子在家还可以和妹妹轮流护理,可现在照顾妈妈的担子就全落在妹妹一个人肩上了。为这事儿,妹夫都抱怨好几回了:哥哥在外面挣钱,凭什么由我一家照顾老人?想来也是啊,妹妹家在农村,日子虽然过得不错,可一年四季那叫一个忙啊,实在没空顾及娘家的事,自己身为长子,却不能守在父母身边尽孝,每当想起这事儿,李晨心里就揪得慌。可有什么办法呢?一家人要吃要喝,孩子要上学,前些年的积蓄都用来改造农村那破房子了,自己不出来挣钱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好不容易拉起工程队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如果放弃的话,我又能干点什么呢?
十年了,从自己出门打工以后,李晨每年也就过年时回家看看,前些年,老婆为这事儿常常抱怨:跟着你这家伙,我算到八辈子霉了,一年四季不着家,我跟守寡有啥区别?不惦记我也就算了,难道你连老人和孩子也忘记了?每到这时候,李晨总是用老婆的怨言来调侃她:我就是忘了爸妈,忘了宝贝儿子也忘不了你呀,因为你是我老婆,离我最近的人呐。话虽这样说,可每次离家的时候,父母那噙着泪花的嘱托,儿子那期待的眼神,却总是让他心如刀割。
李晨的无奈也是我们所有农二代的无奈:上有小下有老,家里离不开一个顶梁柱,可仅靠几亩瘠薄的土地实在难以支撑一个家庭的开支。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为了让下一代不再重复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们不得不抛家舍业,远走他乡,去淘金,去寻梦!什么夫妻恩爱,父无奈之下,只有让妻子先多汇点钱,告诉妹妹自己最迟一周后回家。李晨心里搁着工程和母亲的重病两件大事,加上夜以继日地连轴转,可谓是心力交瘁。他每天打两次电话回家,可每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不见好转,医院都挂黑牌了,你快回来,妈妈想看看你们一家三口。
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七天,浇筑任务完工在即,早上在电话里听说妈妈病情有所好转,李晨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下午快要收尾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妹妹哭丧着声音说妈妈不行了,恐怕熬不过今夜。接完电话,李晨顿时一身冰凉,他打起精神,安排好工程队的一切,带着妻儿租车往回赶,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一路上她不断地给家里打电话,自己和老婆的手机没电了,借司机的电话继续打,一开始他还能听到妈妈含混不清的话语:李晨,不着急,让师傅慢慢开(车),我挺得住……可后来渐渐地,妈妈没法出声了,再后来,爸爸和妹妹的电话打不通了,他搂着儿子在车里放声大哭……
近千公里的路程,好在大多是高速路,第二天上午十点,终于回到了家乡的县城。可当他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只是躺在太平间的遗体。紧赶慢赶,李晨还是没能看上妈妈最后一眼,没能听到老人家的临终嘱托,在人们看来,这样的儿子就是不孝之子。
这是李晨的故事,也是我们农二代的缩影。其实,我们不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不是不想陪在父母身边,也不是不留恋夫妻恩爱,但现实生活却给了我们一个谋生和尽孝的两难选择,把我们置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尴尬地带,迫使我们成为了“不孝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