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字希文,唐朝宰相范履冰的后代。他的祖先,原来是..州人。后来全家迁徙到江南定居,于是成为了苏州吴县人。范仲淹两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母亲改嫁到长山县一位姓朱的家里,他也就改姓朱,名说。他少时就有志气,奉行操守。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家世,感到很伤感,于是就流着眼泪辞别母亲,前往应天府,依从戚同文学习。他昼夜不停地刻苦学习,冬天读书十分疲乏时,就用冷水浇脸;有时无东西吃,甚至不得不靠喝稀粥度日,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困苦生活,范仲淹却从不叫苦。他考中进士后,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他把母亲接来奉养。调任集庆军节度推官后,就恢复了原来的范姓,改名仲淹。
监泰州西溪盐税,升为大理寺丞,移监楚州粮料院,因母亲去世离职。晏殊知应天府时,听说范仲淹很有名,就召请他到府学任职。在这期间,范仲淹上书皇帝请求选择郡守,举荐县令,斥逐游散懒惰之人,裁汰冗员和不安本位的人,慎重选举官员,安抚将帅,这封上书长达万余字。服丧期满后,由于得到晏殊的举荐。担任秘阁校理。范仲淹通晓《六经》,精通《易》学,学习经学的人大多向他请教,解决疑难,他手捧经典为有疑者答疑解难,不知疲倦。他曾经用自己的俸禄供养四方游学之士,而自己的儿子却要轮换穿一件好衣服才能出门,范仲淹却始终泰然处之。每当他激动地谈论天下大事时,往往奋不顾身,当时士大夫矫正世风,严以律己,崇尚品德节操,就是从范仲淹倡导开始的。
天圣七年(1029),章献太后将在冬至日接受朝拜,仁宗皇帝也准备率领文武百官为太后上寿。范仲淹上疏详细地论述了这件事,并且说:“在内宫事奉亲长,自当有家人礼仪,但在朝廷上皇帝与百官一起站立,来朝拜太后,不能够成为后世的轨范。”又上疏请求章献太后将朝政大权交还仁宗,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不久,范仲淹就调任河中府通判,后又调任陈州通判。当时朝廷正在建筑太一宫和洪福院,并在陕西征购木材。范仲淹见此情景说“:昭应宫、寿宁宫已毁,上天的惩戒刚刚过去不久。现在又大兴土木,浪费百姓财产,这不是顺乎人心、合乎天意的做法。应该停止修建寺观,减少平常年份征购木材的数量,来蠲免百姓长期以来所承担的负担。”又说“:受到恩宠的人大多是皇宫里直接降敕授官,这不是太平治世的政策。”这些建议虽未受纳,但仁宗皇帝认为范仲淹是一位忠诚之士。
太后去世后,范仲淹被召回朝廷提任右司谏。这时议政的官僚们大多揭露章献太后听政时所干的事情,范仲淹却说“:太后接受先帝的遗命,调养保护陛下十多年,应该饰掩她的小过,来成全太后的美德。”仁宗皇帝为此诏谕朝廷内外,不准擅自议论太后听政时的事情。当初,章献太后立下遗旨以太妃杨氏为皇太后,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范仲淹说“:太后,是皇帝母亲的称号,自古以来没有因为保护抚育皇帝有功而代替皇帝立太后的。现今一位太后去世了,又选立一位太后,天下人恐怕要怀疑陛下一天也离不开母后的扶助了。”
这年发生了严重的虫灾和旱灾,江、淮、京东这些区域灾情尤其严重。范仲淹请求朝廷派遣官员前往灾区察看灾情,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就问仁宗说:“宫廷里的人如果半天不吃饭,情形会怎么样呢?”仁宗皇帝显得十分难过,于是派遣范仲淹去安抚江、淮地区的灾民。范仲淹所到之处开仓济民,并且禁止灾区老百姓过多的祭祀活动,奏请朝廷免除庐州、舒州上供的折役茶,江东的丁口盐钱,并且向仁宗皇帝逐条陈述了救治朝政弊端的十件大事。
恰巧郭皇后被废,范仲淹率领谏宦、御史跪伏在阁门前争谏此事,但没有得到皇上恩许。第二天,范仲淹准备留下百官会集宰相在朝廷上再次谏争,当他刚走到待漏院时,朝廷下达诏书,命他出任睦州知州。一年以后,调任苏州知州。苏州发生水灾,百姓的田地无法耕种,范仲淹命令民众疏通五条河渠,导引太湖水流入大海,他招募民众兴修的水利工程,还没有完成,就被调任明州知州,转运使向朝廷上奏,暂时留下范仲淹完成水利工程,被得以批准。朝廷提升范仲淹为尚书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回京城,判国子监,又转升为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
当时吕夷简执掌朝政,被任用和得到提拔的人大都出自他的门下。范仲淹向仁宗呈上一份《百官图》,指着图上百官升迁的次序说:“像这样的是循序升迁,像这样的是不合次序的升迁,循序升迁是公正的,越序升迁是不合理的,完全是私意。况且天子近臣的提拔和黜降,凡是超过一定限度的,也不应该全部委托宰相处理。”吕夷简很不高兴。有一天,在讨论建都之事时,范仲淹又说“:洛阳地势险要,城池坚固,而汴京却是四面攻战之地,天下太平时皇上可以居住汴京,但一遇战事皇上必须居住洛阳。因此应当逐步地扩大洛阳的储备,修缮洛阳的宫室。”仁宗皇帝问吕夷简,吕夷简说“:这是范仲淹迂腐空疏的言论。”范仲淹于是写了四论上呈仁宗,大都是指斥当时朝政的言论。并且说“:汉成帝相信张禹,不怀疑母舅家,因而导致了王莽篡国之祸。我担心今天也有张禹这样的人,破坏陛下的家法。”吕夷简愤怒的向仁宗诉说“:范仲淹离间陛下和我们的关系,他所任用的人,都是他的同党。”范仲淹对此极力反驳,言辞急切,因此被罢官而降任饶州知州。
殿中侍御史韩渎迎合宰相旨意,奏请仁宗把范仲淹同党的姓名写出来,在朝廷上张贴公布。于是秘书丞余靖上书说“:范仲淹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宰相,就立即加以贬斥流窜,何况他前次所议论的是关于陛下母子夫妇间的事,陛下都已经宽容了他呢。我请求陛下追回并修改前道诏命。”太子中允尹洙上疏自讼和范仲淹是师友关系,而且范仲淹还曾经向朝廷推荐过自己,愿意和范仲淹一起降官贬黜。馆阁校勘欧阳修因为高若讷身为谏官,但对范仲淹被贬之事一言不发,就写信责备他。因此,这三个人都因为范仲淹一案而遭贬。第二年,吕夷简也被免除了宰相之职,从此关于朋党的争论就开始了。范仲淹被贬离开朝廷,士大夫们接连不断地替他辩白举荐。仁宗对宰相张士逊说:“过去贬谪范仲淹,是因为他密奏请求立皇太弟的缘故。现在他的同党这样称赞举荐他,怎么办?”再次下诏警告不准互结朋党。
范仲淹担任饶州知州一年多后,被调任润州知州,不久又调任越州知州。元昊反叛,范仲淹被召回京,担任天章阁待制、出知永兴军,后又改任陕西都转运使。恰逢夏竦担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朝廷提升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来担任夏竦的副手。吕夷简再次担任宰相,仁宗劝告范仲淹解除与吕夷简以前的怨恨。范仲淹叩头回答说“:我以前所议论的都是国家的公事,对吕夷简本人并没有怨恨。”
延州周围各要塞大多失守,范仲淹主动请求前往延州,被升为户部郎中兼任延州知州。以前,朝廷诏令规定将领分别统辖边境驻军:总管统辖万人,钤辖统辖五千人,都监统辖三千人。遇到敌人侵略而要抵御时,官品低的将领需首先出击。范仲淹说“:对战将不加以适当选择,而只以官品的高低来作为出阵的先后,这是自取失败的办法。”于是他普遍检阅本州军队,得到一万八千人,并分为六部,每位将领各自统领三千人,分部训练士兵,根据敌军的多少,派遣他们轮流出战抵御敌军。当时塞门、承平各要塞已被废弃,范仲淹采纳种世衡的计策,修筑青润城来扼杀敌军进犯的要冲,大兴农田水利,并且开放民间贸易,以便边民互通有无。又因为老百姓远路输纳赋税过于劳苦,他上奏请求将..城建成军事基地,让河中府同州、华州的中下户就近送缴税租。每年春夏两季调集军队就地取得给养,可以节省买粮开支十分之三,这还不包括其他开支节省的费用。仁宗诏命这支军队为康定军。
第二年正月,仁宗皇帝诏命陕西各路讨伐西夏,范仲淹说:“正月塞外天气十分寒冷,我军露宿挨冻,不如等到春天深入敌境,敌军马瘦人饥,凭我军的势力容易制服敌军。况且我军边防守备逐渐加强,出师纪律严明,敌军虽然猖獗,必然会被我军的气势所震服。..州、延州与灵州、夏州十分接近,而这是西羌的必经之地。我军只要按兵不动,观察他们的破绽,请皇上允许我用恩惠和诚信来招纳他们归附。否则的话,情义断绝,我担心要罢兵休战就会遥遥无期。如果我的这个计策不能达到目的,也应当发兵先夺取绥州、宥州,占据险要之地,屯兵营田,作长久作战的打算,那么茶山、横山的老百姓,必然会带领全族前来归顺。要开拓疆界抵御侵略,这是上等的策略。”仁宗皇帝全部采纳了他的建议。范仲淹又上奏请求朝廷修筑承平、永平等要塞,逐渐招回流亡在外的百姓,加固堡寨的屏障,使敌情侦察畅通,把十二座旧要塞改建为城,于是羌族和汉族流亡在外的百姓,都一个接一个地回来,重操旧业。
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元昊遣还被俘的宋将高延德,用他来与范仲淹约和,范仲淹写信告诫西夏罢兵。当时恰好任福在好水川被西夏打败,于是元昊给范仲淹的回信语气很不恭敬,范仲淹当着来使的面烧掉了它。朝中大臣认为不应擅自与西夏通信,又不应当擅自烧掉西夏来信,宋庠奏请处决范仲淹,仁宗皇帝没有同意。而只是将范仲淹降为户部员外郎、耀州知州,调任庆州知州,后又升为左司郎中,任环庆路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当初,元昊叛乱时,暗中诱使归附宋朝的羌人帮助自己,而环庆路酋长六百多人,相约做元昊的向导,不久,事情就败露了。范仲淹因为羌人反复无常,一到达辖区就奏请到边境巡视,他以皇帝诏命的名义犒赏羌族各部,检阅他们的人马,与他们订立条约:“假如仇恨已经和解或了断,又擅自进行报复并伤人的,罚羊一百只,马两匹,已杀死人的要斩首。因负债而引起纠纷的,应当到官府理断,擅自扣押捆绑无辜者,罚羊五十只、马一匹。西夏军马侵入边界时,集合时不随本族前往的,每户罚羊二只,扣押他们的首领。敌军大举入侵时,老少自外而入保卫本寨的,官府给他们供给食粮;到时不入寨的人家,每家罚羊两只;全族不进寨的,扣押他们的首领。”羌族各部都接受了这些条约,自此以后他们开始为宋朝效力。
范仲淹改任..州观察使,在上表书中说“:观察使位在待制之下,我守边多年,羌人很亲爱我,称我为‘龙图老子’,现在降官与王兴、朱观为伍,只恐怕被敌军轻蔑。”他辞谢而没有接受这一任命。庆州西北的马铺砦,正处在后桥川口,位于西夏腹地。范仲淹想在此筑城,料想西夏军队一定会前来争夺,就暗中派遣他的儿子范纯佑和蕃将赵明首先占据这一地区,自己率领军队紧随其后。众将领不知道到底要到达什么地方,走到柔远,范仲淹才开始发布筑城的号令,各种筑城工具都已准备好,十天就将城筑完毕,这就是大顺城。敌军发现之后,派三万骑兵来攻打,并假装被宋军打败,范仲淹告诫将士们不要追击,后来知道敌军果然有埋伏。大顺城建成后,白豹城、全汤城一带的敌军都不敢再度进犯,环庆路从此更少被敌人所侵犯了。
明珠、灭臧两部族拥有雄兵数万人,范仲淹听说泾原路宋军将要袭击讨伐他们,便给朝廷上奏说:“明珠、灭臧两部族居住的地方道路险要,不能够进攻他们,前不久高继嵩的进攻已经失败。这两个部族平时尚怀有二心,现在讨伐他们,一定会和西夏军队联合起来,向南入侵原州,向西骚扰镇戎,向东入侵环州,这样边患将永远不会停止。如果能够北取细腰、胡芦泉等地筑起堡垒屏障,来切断敌军的通路,那么这两族就会安心归附,而环州、镇戎之间的小路近道也会畅通无阻,这样边患就不用担心了。”此后,便修筑起细腰、胡芦等军塞。
葛怀敏在定川被敌军打败,敌军大肆抢掠至潘原,关中地区震动惊恐,老百姓大多躲藏到山谷中。范仲淹率领六千军队,从..州、泾州出发来进行援救,听说西夏军队已经撤出边塞,就率领军队返回。开始,定川战败的消息传到朝廷,仁宗皇帝手按地图对左右大臣说“:如果范仲淹出兵救援,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范仲淹的援兵的奏报一到,仁宗皇帝大喜说“:我一直认为范仲淹是可以信用的。”于是就任命范仲淹为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范仲淹因为这次军队出征没有立功,辞谢了皇帝的任命,仁宗皇帝没有接受他的辞呈。
当时朝廷已经任命文彦博治理泾原路,仁宗皇帝认为泾原路所受战争创伤严重,准备让文彦博与范仲淹对调辖区,派遣王怀德去传达此事。范仲淹辞谢说“:泾原路地位重要,恐怕我不能胜任。请让我与韩琦共同治理泾原路,并且一起驻扎在泾州,韩琦兼管秦凤路,我兼管环庆路。泾原路遇有敌情,我与韩琦联合秦凤、环庆两路的兵力,互成掎角之势进攻敌军;如果秦凤、环庆路遇到敌人侵袭,我也可以率领泾原路的军队作为援军。我应当和韩琦一起训练士兵,选拔将才,逐渐收复横山,来截断敌人的臂膀,不要几年时间,就可以期望平定边患了。我希望陛下颁布诏令让庞籍兼领环庆路统帅,以便形成首尾之势互相呼应的局面。秦州委派文彦博负责,庆州让滕宗谅全面负责。孙沔也可以参与会同作战。渭州,有一位武将就足够了。”仁宗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恢复设置陕西路安抚、经略、招讨使,让范仲淹、韩琦、庞籍分领职事。范仲淹与韩琦在泾州设置官第,将文彦博调到秦州做统帅,滕宗谅调到庆州做统帅,张亢担任渭州的统帅。
范仲淹作将领,号令清楚,爱护士兵,对于前来归附的各部羌人,诚恳接纳,信任不疑,因此西夏军队也不敢轻易侵犯他所统辖的地区。元昊请求议和,范仲淹被朝廷召回,授予枢密副使之官。王举正性情胆怯不敢直言,不能胜任其事,谏官欧阳修等人说范仲淹有当宰相的能力,请求朝廷罢免王举正而任用范仲淹,于是范仲淹又改任参知政事。范仲淹说“:执政官可以由谏官的几句话就得到吗?”他坚决辞谢不接受任命,并希望和韩琦一同出京巡视边防。朝廷任命他为陕西宣抚使,还没有出发,朝廷又任命他为参知政事。恰遇王伦进犯淮南,州县官吏中有不能坚守城池的人,朝廷准备调查核实后依法处决。范仲淹说:“平时忌讳讲完武备,遇到敌人进犯时却专门责令州县官员以死殉职,应该吗?”因而这些不能坚守城池的人都没有被处决。
仁宗皇帝当时正一意要实现天下太平,多次询问当前急需办理的大事,范仲淹对人说:“皇上对我信用至极,不过做事情总是有先有后的,长期安定局面带来的弊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消除的。”仁宗皇帝再次赐给他亲笔写的诏书,又为这件事打开天章阁,召集二府的大臣按条奏对,范仲淹惶恐不安,退朝后给皇帝上奏十件事:
一是严明官吏升降制度。政府官员没有大的功劳和美好的品德不能升迁,朝廷内外官员必须在职任期满三年,在京城各部门任职的官员如果不是通过选任和保举而得官的人,必须累计任满五年,才能磨勘升迁,这大概算是考核官吏政绩的方法吧。二是抑制侥幸。取消乾元节给少卿、监以上官员任子的恩泽;正郎以下如监司、边远地区的官员,必须任职满二年,才可以享受恩荫任子;大臣不得荐举自己的子弟担任馆阁职务,这样任子制度就不会出现冗滥了。三是严格贡举制度。进士诸科考试时请取消试卷将姓名封起的糊名法,结合考察其操行,将姓名上报朝廷。进士先考策论,后考诗赋,各科录取兼通经义的人。赐第以上的人,都由皇帝裁决宣布。其余优等人免除吏部铨选,次一等的人发给凭证,等候选用。这样进士考试的办法,就可以就其名而求其实了。四是选拔地方长官。委托中书省、枢密院首先选举转运使、提点刑狱、大藩知州;其次委任两制三司、御史台、开封知府、各路监司长官举荐知州、通判;知州、通判举荐知县、县令。限制官员举荐人数,被推荐者如果举荐者多的,由中书挑选授官。这样刺史、县令就可以得到称职的人选了。五是均公田。外官的廪食供给不均,又怎能希望他们施行善政呢?请朝廷均衡他们的职田收入,按等级划给他们职田,以便让他们有足够的衣食养活自己,只有这样朝廷才能要求官员廉洁奉公,对贪赃枉法者才可以进行惩办和撤职。六是重视农业生产。每年预先给各路转运司下达诏书,要求他们激励官吏百姓陈说农田建设的好处和坏处,然后由州县选派官员来治理堤堰河渠、陂塘等,制定奖励和考核制度来大兴农田水利,减少漕运费用。江南路的圩田,浙西的河塘,已经废弃或毁坏的就都可以得到恢复或兴修。七是整顿军备。大体上按照府兵法,招募京畿及其附近州郡的强壮男子充当卫士,用来辅助正规军。一年中三季务农,一季训练作战,这样就可以节省国家供养军队的费用。京畿及其附近州郡有了完备的制度,其他各路可以照此实行了。八是推行朝廷的恩泽和信义。赦令内宣布的恩泽有所实行,但主管部门拖延或违反赦令施行的,要依法从重处理;另外还要派遣使臣到各州检查那些应当施行的恩泽是否得到了施行,如果这样的话,各地就没有弃置皇上恩泽的官员了。九是谨慎地发布命令。法令制度是用来示信于民的,不要一项政令颁布不久,很快就更改变动了。希望让掌管政事的大臣讨论出能够长久实行的法令,删去烦杂多余的部分,最后裁定作为皇帝的制书敕令,颁行天下,这样朝廷的命令就不会经常变动了。十是减轻徭役。现在州县户口减少而对官府的供给却更加繁重,将户口少的县改为镇,把各州军的使院和州院合并为一院,职官白直,全部给予州兵冢,其他不应当服役的人全部放回农村,这样老百姓就没有重役困扰而产生的忧愁了。
仁宗皇帝正专意信任范仲淹,因而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凡适宜立为法令的,都用诏书统一颁布下去,只有府兵法,大家认为不能施行而最后作罢。
范仲淹又建议说:“周代的制度,三公分别兼任六官的职务,汉代以三公分别管辖六卿之事,唐代以宰相分别兼判六曹事务。现在的中书,就是古代的天官宰,枢密院,就是古代的夏官司马;四官分散于众多的官衙,已经失去了三分兼掌大权的重任了。而现在二府的官员们只是在草拟授官文书时,依照资历级别,讨论赏罚时,检用现在条例罢了。上没有三公讲论天下治道的重任,下没有六卿辅佐君王的职责,这不是治理国家的方法。我请求仿效前代的官吏制度,将三司、司农、审官、流内铨、三班院、国子监、太常、刑部、审刑、大理、群牧、殿前马步军司,分别委派辅助大臣兼管这些部门的职事。凡是官吏的升降、刑法的轻重、事情的利弊这些事情,都由辅助大臣来处理;其中重大的事情,由二府大臣共同讨论,然后奏请皇帝裁定。我请求兼管军事和财赋方面的事情,如果对事情没有任何改进,请求先将我罢官免职。”宰相章得象等人都说范仲淹的建议不能实行。很久以后,才任命参知政事贾昌朝兼管农田方面的事务,范仲淹兼管刑法方面的事务,但最后都没有实行。
当初,范仲淹因为触犯了吕夷简,被放逐在外多年,士大夫们各自坚持他们二人的是非曲直,互相指责对方是朋党。等陕西一带发生了军情,仁宗皇帝因为范仲淹众望所归,便开始提拔重用他。等到吕夷简罢官免职,朝廷召回范仲淹,依靠他来治理朝政,朝廷内外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范仲淹自己也以治理天下为己任,裁抑侥幸,削减冗滥,考核审查官吏,日夜谋划断虑实现天下太平。但是他的改革措施没有能够逐渐推行,改革涉及面太大,评论的人认为无法实行。到按察使出巡时,许多问题被检举出来,引起人心不悦。自从任子恩荫的减少,磨勘制度的严密,希图侥幸的人深感不便。这样,诽谤范仲淹的言论就逐渐多起来,而指责范仲淹等是朋党的议论也传到了仁宗皇帝的耳里。
刚好遇到边境有军情,范仲淹就和枢察副使富弼巡视边防。这样,范仲淹被任命为河东、陕西宣抚使,赐给黄金百两,但范仲淹全部分赠给守边的将领。麟州新近遭到了敌寇的大肆侵扰,进言的人多数主张放弃麟州,范仲淹却整修旧要塞,招回流亡百姓三千多户,免除他们的赋税,废除当地官府对酒类的专控权,允许百姓卖酒。又上奏朝廷免除府州的商税,黄河以外的地区于是得以安定下来。范仲淹离开朝廷后,反对他的人更加激烈地攻击他,在这种情况下,范仲淹自己也请求免除参知政事之职,于是朝廷任命他为资政殿学士、陕西四路安抚使、..州知州。他任中书时所推行的政策,也就逐渐被废止了。
范仲淹因患病请求担任邓州知州,被升为给事中。当调任荆南时,邓州百姓拦住使者请求留任范仲淹,范仲淹本人也愿意留在邓州,朝廷答应了这一要求。不久调往杭州,又一次升为户部侍郎,调往青州。这时恰巧范仲淹病情更加严重,他请求调任颍州,还没有到任就死在路上,终年六十四岁。朝廷赠他为兵部尚书,谥号“文正”。开始,范仲淹生病时,仁宗皇帝经常派人送药、慰问,病逝后,仁宗皇帝嗟叹哀悼很长时间。又派人去慰问其家人,埋葬后,仁宗皇帝亲自题写了墓碑,叫“褒贤之碑”。
范仲淹性情刚烈,但外表温和,本性十分孝敬,因为他母亲在时,家境正是贫困的时候,后来,范仲淹虽然做了大官,但不是家中来客也决不大吃大喝。妻儿的衣服和饭食,仅仅只能自己充饥、御寒。范仲淹对人好施予,在乡族中设置义庄,用以赡养族人。博爱善施,士大夫大多出自其门下,即使是小巷之人,都能说出他的名字。死的那天,四面八方凡是听到这一消息的,都替他叹惜。范仲淹治理国家崇尚忠厚,所至之处都恩爱百姓,..州、庆州的老百姓和众多的羌部族,都画上他的像在其生前就来祭祀他。等到他死时,羌部族的首领数百人,像失去父亲一样痛哭,并斋戒三日以后才离开。范仲淹有四个儿子:范纯佑、范纯仁、范纯礼、范纯粹。
范纯仁,字尧夫,苏州吴县人。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母亲李氏梦见一小孩从月亮中坠下来,她以裙子接着,接而生下了范纯仁。范纯仁天资警悟,八岁就能讲解所学的书。因其父范仲淹而被任命为太常寺太祝。中皇..元年进士,调任武进县知县,但以远离双亲而不赴任。又改派为长葛县知县,仍然不前往。范仲淹对他说“:你以前以远离双亲为理由不去赴任,现在长葛县离家不远,还有什么可说的哩?”范纯仁说“:我怎能以禄食为重,而轻易离开父母!长葛县虽离家近,但亦不能完全实现我的孝心。”范仲淹门下多贤士,像胡瑗、孙复、石介、李觏之类,纯仁都与他们有良好关系。他自己也不分白天黑夜,努力学习;有时因学习到深夜,油灯的烟雾把帐顶都熏成了像墨水一样的颜色。
范仲淹去世后,纯仁才开始出来做官,以著作佐郎身份担任襄城县知县。他的哥哥纯..有心痛的毛病,纯仁侍奉他就像侍奉父亲一样。医药、饮食、居住、服饰,他都亲自按时安排。贾昌朝守北都(河北大名),邀请纯仁参入幕府,纯仁因其哥哥的病而推辞。宋庠推荐他担任史馆之职,他辞谢说:“车马往来热闹非凡的地方,不适宜于我哥哥养病。”富弼责备他说“:台阁的任职岂是容易得到的?何必如此。”但他仍是不去。襄城县百姓向来不养蚕织丝,纯仁劝使百姓种植桑树,有罪而情节较轻的,就看他植桑多少而减省其所受处罚。百姓从植桑中得到好处而更加种植,所植桑树后被称为“著作林”。纯仁的哥哥死后,葬于洛阳。韩琦、富弼致书洛阳尹,使助其安葬。但安葬已经完毕,洛阳尹为事先没听说而感到惊讶。纯仁说“:我们自己家庭的财力足以办此葬礼,怎能打扰公家才办葬礼呢?”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襄邑县知县。县有牧地,卫士牧马,践踏了百姓庄稼,范纯仁逮捕一人并处以鞭杖。牧地起初不由县管辖,主管此事的官员生气说:“天子的宿卫,怎敢如此对待?”把此事报告到朝廷。朝廷派人纠察,甚为急迫。范纯仁说:“养兵的费用来于田税,若使毁坏百姓田亩而不能执法,田税从哪里来?”皇帝下诏免究此事,并听任牧地由县管辖。宋朝牧地为县管辖,自范纯仁开始。当时天旱很久不下雨,范纯仁登记襄邑县境内商船,告诉他们说:“百姓将来没有饭吃,你们所贩五谷,贮藏在佛寺里,等到粮食缺少时,我为你们籴卖。”商人们都服从命令,贮藏的粮食达十余万斛。到春天,各县都受饥,只有襄邑县境内百姓不知道有饥馑这回事。
治平年间,范纯仁被提升为江东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并升任侍御史。当时正议濮王典礼,宰相韩琦、参知政事欧阳修等主张追尊濮王为皇考。翰林学士王王圭等主张应按先朝追赠伯父之类尊贵亲属的故事办。范纯仁说“:陛下以仁宗皇帝之命而为其子,与前代定策入继之主不同,应该按王王圭等人的主张办。”既而与御史吕诲等人更相议论和奏报,英宗皇帝不采纳。纯仁封还所授告敕,住在家里等候处罚。既而皇太后亲手书诏尊濮王为皇考,夫人为皇后。纯仁又进谏说:“陛下以成年之君统御天下,怎么能使诏命出自房闱,将来或者成为权臣矫托的借口,不是君主自安之计。”不久,有诏罢追尊,并起用范纯仁担任原有职务。纯仁请求调外任官,多次申请之后被任为安州通判,改为蕲州知州。历任京西提点刑狱、京西陕西转运副使。
神宗时,纯仁被召还朝廷。神宗问及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纯仁回答说“: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神宗惊讶地说:“你的才干是我所倚重的,怎么都说成粗?”纯仁回答说“:粗者是说未精,但如此也足够了。愿陛下不要留意边防,若边臣观望陛下之意,将来必有意外之患。”拜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呈奏说“:王安石变更祖宗法度,聚敛财利,民心不安。《书经》说‘: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但愿陛下考虑不能见到的埋怨。”神宗说“:什么是不能见到的埋怨?”纯仁回答道:“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即是。”神宗赞许地采纳了,并说:“你很善于讨论大事,请为我举古今治乱可以引为借鉴的事。”纯仁于是作《尚书解》进呈,说:“《尚书》所言,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些的,愿陛下深入研究而勉力实行。”加官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
神宗急切地想达到大治天下的目的,多次接见疏远的小臣,咨询为政阙失。纯仁说:“小人之言,听起来好像可采纳,实行起来必有牵累。因为小人知小忘大,贪近昧远,希望陛下深加体察。”富弼时居相位,却引疾居在家里。纯仁说“:富弼受三朝眷倚,应当自觉担任天下重任,但他怜恤自己比怜恤其他事情更加深切,忧虑自己的病情深过忧虑国家,为君主效力和为自己安身立命,二方面都有过错。富弼与我的父亲范仲淹交谊深厚,如今我在谏省,不能私下拜谒以致忠告,愿陛下把此奏章指给他看,使他自己反省。”范纯仁还论及吕诲不当罢御史中丞、李师中不可守边等事。
及薛向任发运使,行均输法于六路,纯仁说“:我曾亲听皇帝您的教诲,欲修先王补助之政。如今却效桑弘羊均输之法,又使小人主持此事,聚敛百姓,只能集中怨愤而为祸基。王安石以富国强兵之术,把皇上的心思导向于急功近利,忘记了他过去所学的。推尚法令则称商鞅,倡言财利则背离孟轲,鄙视老成之人认为因循守旧,背弃公论认为是流俗之见,不同于己者为不肖,与己相合者为贤人。刘琦、钱岂页等人,不过一言不合,就遭降职或罢黜。朝廷之臣,一大半趋炎附势,陛下又从而驱使,将来何所不至。道远者按理应当慢慢地招来,事大者不能一下取得成功,人材不能急求,积弊不可顿革。倘欲事功马上成就,一定会有奸诈之徒乘机坏事,应当立刻召还谏官而罢退王安石,以符朝廷内外之望。”神宗没有采纳。于是纯仁请求罢免谏官之职,改判国子监,离开朝廷之意更加坚定。执政使人告诉他说:“不要轻易离京,已经考虑你升任知制诰的官了。”纯仁说“:这话怎么会说到我头上呢?我的言论得不到采纳,即使万钟俸禄也不是我所考虑的。”
纯仁所上奏疏,言语大多激烈。神宗都留着不宣于外。但纯仁全部录下申呈中书省。王安石大怒,请求皇帝加重贬斥。神宗说:“他没有什么罪过,暂且给他一处好地吧。”命令他为河中府知府,改成都路转运使。纯仁认为新法不便,戒州县不要匆忙实行。王安石恼怒纯仁阻止,于是让说纯仁坏话的人派使者去收集纯仁的私事和过失,但得不到任何证据。使者于是以其他事情把传话的人鞭打了一顿。纯仁的属官高兴地对纯仁说:“这一件事足以堵塞对您的诽谤,请报告给朝廷。”纯仁既不奏使者之过,亦不反驳传言者之非。后来纯仁还是因为没有管治僚佐燕游,被降为和州知州,并徙邢州。还没到任,加直龙图阁、知庆州。
经过朝廷入对,神宗说:“你的父亲在庆州有威名,现在可以说是世职。你跟随你父亲很久,兵法一定精熟,边事也一定精熟。”纯仁揣慕神宗有功名之心,于是回答道“:我是儒家,没有学过兵法,先父守边时,我还很年轻,也记不得什么,而且现在事势也有不同。陛下使臣下修治城垒,爱养百姓,不敢推辞。若开拓边疆,侵攘土地,希望跟帅臣商议。”神宗说“:你的才干何所不能,只不过不肯为我尽心罢了。”于是赴任庆州知州。
秦中正患饥荒,纯仁擅自发常平仓粟赈贷。他的僚属请示须呈请朝廷后才能如此,纯仁说:“若待批准则等不及了,我会独自承担责任的。”有人指责他发常平仓所保全的百姓人数不真实,有诏遣使核实。正值秋天大丰收,老百姓高兴地说“:范公实在使我等活了下来,怎么能忍心牵累范公呢?”昼夜争着把粮粟输还。等到使者到来时,已经无所欠负。..、宁两地间有丛冢,使者说“:所谓保全百姓人数不实之罪,在此得到证明。”打开冢墓收集骸骨上报。朝廷命本路监司根究,结果是前帅楚建中所封。朝廷究治楚建中之罪,纯仁上书说:“建中守法,申请救济的间隙难免有饿死的,已经因罪被罢。今由于究治臣下罪过而累及建中,是一罪受两次处罚。”楚建中还是受了赎铜三十斤的处罚。环州种古逮捕熟羌判为盗,流放南方,经过庆州时呼叫冤枉,纯仁认为既是种古属下小吏,不应是盗贼。种古回避罪过而诉讼,诏令御史到宁州治理此事。纯仁被执,百姓万余人阻于路上,流着眼泪,以至不能成行,有的还自投河(表示抗议)。狱定以后,种古以诬告被贬斥;而纯仁以其他过错,被黜为知信阳军。
不久改移齐州。齐州民俗凶悍,人们以偷盗抢劫为常事。有人说“:对此从严处治犹不能平定,你若宽大治理,恐怕会不胜其烦。”纯仁说:“宽出于性,若强而猛,则不能持久;猛而不久,去治理凶悍之民,这是采取玩耍的办法。”有西司理院,械系的囚犯经常爆满,囚犯都是些屠贩盗窃而以入狱督促还债的人。纯仁说“:这些人何不使保外而输纳呢?”通判说“:此类人释放了,又闹事,官司往往待他们犯病死在狱中,这是与百姓除害。”纯仁说“:法律上不至于判死罪,却以情杀之,难道合理吗?”把他们都叫到庭下,教训他们自新,并释放了他们。一年之后,盗贼比前年减少了大半。
请求罢职,被任为提举两京留司御史台,当时耆贤大多在洛阳,纯仁及司马光,都好客而家中贫困,相约为真率会。只吃脱粟一样饭,喝几杯酒,洛中以为美事。后来为河中知府,诸路看到保甲法妨碍农功,论救十分用力。录事参军宋儋年突然死了,纯仁派子弟吊丧,小殓时,发现宋儋年口鼻有血流出。纯仁怀疑他死得不正常,调查后得知宋儋年之妾跟小吏通奸,趁宴会时把毒药放在鳖肉中毒死了宋儋年。纯仁追问食鳖肉在第几次喝酒时,并说:“哪里有已经中毒而能喝到终席的呢?”经过再次拷问,才知宋儋年向来不吃鳖肉,所谓置毒药鳖肉中者,乃是其妾与小吏想为将来翻案打下伏笔,以逃避死罪。实际情况是宋儋年喝醉酒后回来,其妾置毒药于酒中而杀掉了他。于是正治其罪。
哲宗登基,纯仁再次任直龙图阁,知庆州。召为谏议大夫,因为避亲的嫌而辞却,改任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升为给事中。当时宣仁皇太后垂帘听政,司马光主持政事,将尽改熙宁、元丰法度。纯仁对司马光说“:改掉其中过份者即可。至于差役一事,应当仔细讲究而慢慢实行。否则,更加成为老百姓的祸害。希望你虚心以接纳各种不同建议,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之人得以乘间而迎合。役法恐怕难以更改,可以先在一路实行,看结果到底怎样。”司马光不听,反而更加固执。纯仁说“:这样的话就使得人不能说话了。如果为了讨好你而得到你的喜欢,怎么不在年轻时迎合王安石以致富贵呢?”又说:“熙宁按问自首之法,既已改了,有司立文太深,四方死者比较旧时有数倍之多,恐怕不符合先王宁失不经,也不枉杀无辜之意。”纯仁向来与司马光志向相同,等到临事规正,大致如此。以前,种古因诬告纯仁而被罢黜。至此时,纯仁又推荐他为永兴军路钤辖,并推荐他知隰州。每每自己反省道“:先辈与种氏上世有很深情谊,纯仁不肖,引起种氏子孙讼告,哪用去讨论其中是非曲直。”
元..初年,升为吏部尚书,隔数天,又任同知枢密院事。起先,纯仁参与了关于西夏的讨论,他主张罢兵弃地,让西夏归还所掠汉人,执政大臣考虑了很久没有决断。至此乃重新讨论,纯仁又请求归还一汉人即予西夏十缣。事都照着办了。边境上把鬼章俘虏了并押到朝廷,纯仁请在边塞上诛杀以谢边民,没有被接受。议事者想把鬼章的儿子也招来,收复河南故地,因此赦免死罪而不杀。后来又欲加官,纯仁再次争论不能加官。而鬼章之子也终究没有归附。
元..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纯仁在位,专以博大开启皇帝心意,以忠笃改变士风。章..得罪罢去,朝廷因其父亲年老,欲将他安置在比较方便的郡府,既而此事中止。纯仁请求避开其过往之罪而体恤其私情。邓绾为淮东帅,言官贬斥他没完没了,纯仁说“:我曾被邓绾诬奏而被黜退,今日所陈说却是为邓绾说话,降职时不应把人家的过失记录得太深。”宣仁皇太后赞许地采纳了。于是下诏:“前日希求附合之人,一并不予追究。”
学士苏轼以发策问被言官围攻,韩维无故罢门下侍郎被调外职。纯仁奏言苏轼无罪,韩维尽心国家,不能因谮言罢黜他的官职。待王觌议事不合皇帝之意,纯仁担心朋党将越来越严重,与文彦博、吕公著在皇太后帘前辩论,没有结果。纯仁说:“朝臣本来无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彦博、公著都是历朝旧臣,怎能雷同欺上。过去先父与韩琦、富弼同柄庆历之政,各举所知。当时谣传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调外任职。造谤的人公开相互庆祝说‘一网打尽’。这事离今天并不远,希望陛下引以为戒。”并因此畅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进呈。
汉阳军知军吴处厚傅致蔡确安州《车盖亭诗》,以为诽谤宣仁皇太后,报告朝廷。谏官欲把蔡确置于典宪而追究,执政大臣赞成谏官,只有纯仁与左丞王存认为不可。讨论来讨论去没作定论,听说太师文彦博欲贬之于岭峤,纯仁对左相吕大防说:“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遍地几乎七十年,我等开启此路,恐怕将来自己也不免重蹈此辙。”吕大防遂不敢言。待蔡确贬新州的诏令下来,纯仁在宣仁皇太后帘前说:“圣朝应宽厚为怀,不可以言语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诛杀流窜大臣。今天的举动应考虑到是将来的法度,此事不应开个不好的头。而且以重刑去恶,好比猛药治病,若太过份,难免有所损害。”又同王存对哲宗进行谏诫,回来后又上疏,大略说“:就像父母有不听话的儿子,虽天地鬼神不能宽容,而父子至亲,处理起来应以恕为主。若使之处必死之地,则恐伤恩。”但蔡确终于还是贬谪新州。
吕大防奏蔡确党人甚盛,不可不追究。纯仁当面进谏朋党难办,恐怕误及好人。遂上疏说:“朋党之起,大概因为趣向有同有异,同于我者谓之正人,异于我者谓之邪党。既厌恶其不同于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欢其同于我,则迎合的小人日亲。以致真伪莫辨,贤愚倒置,国家之患,大率由此而来。至于王安石,就是因为喜同恶异,遂至黑白不分,至今风俗,还以察风观势为能事,后来的权臣,本应永远以此为鉴。今蔡确一事,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我听孔子有言:‘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则是推举选拔正直的人,就可以使枉邪同化而为好人,不仁者自当摒迹不至。何用费神去分辨党人,只怕有伤仁化。”司谏吴安诗、正言刘安世互相攻击纯仁袒..蔡确,纯仁亦极力请求罢官。
第二年,以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过了一年,加大学士,知太原府。其境土地少而百姓多,爱惜土地不行埋葬。纯仁派遣僚属收集无主骨灰,分别男女,埋葬了三千多人。又把此法推行一路,埋葬的死者达万数。夏人侵犯边境,朝廷欲治将吏罪,纯仁自己引咎求贬。秋天,有诏贬其官一等,徙河南府,再徙颍昌。
召还后,又拜官右仆射。因入廷谢恩的机会,宣仁皇太后在帘中告谕说:“有人说你一定会先用王觌、彭汝砺,你应当与吕大防同心协力。”纯仁对答说:“王、彭二人实在为士人之望,我终不敢保位而蔽贤,望陛下深加考察。”纯仁将要入朝的关头,杨畏不高兴,曾经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纯仁不知道。至是,大防约杨畏为佐助,想把他任为谏议大夫。纯仁说“:谏官应该用正直的人,杨畏不可用。”大防说“:是因为杨畏曾说你的坏话吗?”纯仁到此才知道杨畏说过他的坏话。后来杨畏背叛吕大防,凡有能用来陷害吕大防的事,无所不用其极。宣仁皇太后病重,召纯仁说:“你的父亲范仲淹,可谓忠臣。在明肃皇后垂帘时,唯劝明肃尽母道;明肃死后,唯劝仁宗尽子道。你应仿效。”纯仁哭着说“:我一定尽忠。”
宣仁皇太后死,哲宗亲政,纯仁请求避位。哲宗对吕大防说:“纯仁有时望,不应该离去,你可为我挽留。”并且促使纯仁入见,问纯仁说:“先帝行青苗法到底怎样?”纯仁回答说“:先帝爱民之意本来很深,但王安石立法太过份,以赏罚激励,因此官吏急切,以致害民。”退而上疏,大要以为“青苗不能实行,实行终难免扰民”。
当时,用重要大臣,都从廷中直接命令,侍从、台谏官,亦多不经过讨论晋升。纯仁说“:陛下刚开始亲政,四方都拭目以待,天下的治乱,也根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去。纵使不能尽如古人,亦应考虑一下天下优秀的人才。”又有一些小人一个劲地攻击宣仁皇太后垂帘时事,纯仁奏曰:“太皇保佑天子身体,功绩和诚心,幽明共鉴,议论的人不体恤国事,是多么浅薄。”于是把仁宗禁止谈论明肃皇太后的垂帘事的诏书呈上,并说:“希望陛下仿照实行,以戒绝浅薄之俗。”
苏辙论殿试策问,引用了汉昭帝改变武帝法度事。哲宗大发雷霆,说:“怎么能以汉武比先帝?”苏辙走到殿下待罪,众官不敢抬头。纯仁从容说道:“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苏辙用他比先帝,不是诽谤。陛下亲政刚开始,进退大臣,不应如诃叱奴仆一样。”右丞邓润甫越次而说“:先帝法度,被司马光、苏辙破坏殆尽。”纯仁说:“不是这样,法本没有弊端,有弊就当改。”哲宗说:“大家都说秦皇、汉武。”纯仁说:“苏辙所论,事与时而已,不是说人。”哲宗因此才稍微息怒。苏辙平日与纯仁观点大多不同,至是乃拜服和感谢纯仁说“:您老人家是佛地位中人。”苏辙终于落职为汝州知州。
台省官员说苏轼发布吕惠卿告词,讪谤先帝,被黜官知英州。纯仁上疏说:“熙宁法度,都是吕惠卿附会王安石建议,不符先帝爱民求志之意。至垂帘之际,才用言官,只不过是行贬窜,已经八年之久。言官多是当时御史,何能畏避不纳忠诚,今却有此奏,岂非察势观风吗?”御史来之邵检举高士敦在成都铃辖职内不法之事,并论及苏辙所贬谪之地太近。纯仁说:“来之邵为成都监司,士敦有过失,自应按察纠发。苏辙参政多年,来之邵已当御史,当时亦无纠正,今乃继着有此二奏,其情可以推知。”
纯仁凡引荐人材,一定以天下公议为凭据,所引荐的人也不知是由纯仁所举。有人说:“当宰相,怎能不笼络天下士子,使他们知道出于自己门下?”纯仁说“:只要朝廷用人不失正直之人,何必使他们知道出于我的推举?”哲宗既召章..留相,纯仁请求辞职,于是以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入廷辞别,哲宗说:“你不肯为我留职京内,虽然在外任职,于时政有什么看法,应详悉报告,不要只说些表面的东西。”徙河南府,又徙陈州。初,哲宗曾说:“贬谪之人,大多像永遭废弃。”纯仁上前致贺说“:陛下有念及此,是尧、舜的用心。”
不久,吕大防等被流窜岭表,正值明堂大颁赦令,章..在此以前就说:“吕大防等几十人,应终身不使迁徙。”纯仁听说后感到忧愤,想斋戒后上疏申辩。他的亲属劝止他不要触怒皇上,万一被远斥,也非年老之人所适宜。纯仁说:“事至于此,没有一人敢说,假若皇上之心由此而有所回转关系就大了。否则,即使我死了,又有什么遗憾的。”乃上疏说:“吕大防等年老又患病,不习水土,炎荒不是久处之地,又忧遭不测,何能自存?我曾与吕大防等共事,多被排斥,陛下也曾亲见。臣下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向来章..、吕惠卿虽遭贬谪,不超出乡里居住。我以前曾有建议,深蒙陛下开纳。陛下因一蔡确的缘故,经常引起内心悲痛。如今赵彦若已死在贬所,将不止一蔡确。希望陛下诚心裁断,把吕大防等引赦令之例予以释免。”奏疏上报,抵触章..之意,诬为与吕大防同罪,罢职出知随州。
第二年,又贬为武安军节度副使,安置在永州。当时患病失明,闻命后高兴地上路了。有人说他是好名才至如此。纯仁说“:七十之年,两目俱丧明,万里之行,岂是我所希望的?但我之爱君,若不尽忠,而避好名的嫌疑,那就没有为善之路了。”每每告诫子弟不要小有不平之心,听到诸子埋怨章..,纯仁一定要发怒加以制止。从江水赴贬所,船翻了,诸子扶纯仁出,衣服都湿了。纯仁回顾诸子说“:这难道也是章..所致吗?”既到永州,韩维被责贬均州,韩维的儿子申诉韩维执政时与司马光多有不合,得以免行。纯仁之子想以纯仁与司马光议役法不同为请,纯仁说:“我因为司马光推荐,以至宰相。过去同朝论事不合是可以的,你等以过去的言论作今日之事的借口,则不行。有愧心而生存,不如无愧心而死。”其子这才停止求请。
在永州居住三年,徽宗即位,钦圣显肃皇太后共同听政,当日就授纯仁光禄卿,分管南京,居邓州。遣内监到永州赏赐茶药,谕示说:“皇帝在藩邸,太皇太后在宫中,知道公在先朝言事忠直,今虚相位以待,不知眼病如何,用什么人医治?”范纯仁叩首谢恩。被升为右正议大夫、提举崇福宫。不数月,以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诏令回朝。诏令中说“:岂唯尊德尚齿,昭示优宠;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纯仁因病捧诏而哭道“:皇上果然要用我,我死有余责。”徽宗又遣内监赐茶药,催促他入京朝觐,并表示希望接见之意。
纯仁乞归许州养病,徽宗只得应许了。每次接见辅臣,一定问纯仁近况,并说“:范纯仁,能够见一面也足称心了。”并派御医看视纯仁之病。病情稍有好转,请求以所得冠帔改变一下颜色以酬谢医生。诏令赐医生章服,并命纯仁以冠帔与其族侄。病情恶化时,纯仁以宣仁后诬谤未明为恨,呼诸子口授遗表,命门生李之仪条理之。大略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希望不违背圣人之学,这是先父用以教育儿子的,而我这微末之臣也以此侍事君主。”又说“:只是宣仁后之诬谤未明,致使保..之忧勤得不到显扬。”又说“:没有缓解疆场之严峻形势,却几乎费空了帑藏的积蓄。有城必守,而得地难耕。”总共八事。建中靖国改元的早晨,接受家人之贺。第二天,熟睡而死,寿七十五。诏令助葬白金三十两,敕令许、洛官员供给其葬费,赠官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宣”,御书碑额为“世济忠直之碑”。
纯仁性情平易宽简,不以声色强加于人。正义所在,则挺立承担没有稍许屈折。自从布衣到宰相,廉俭一生,所得俸禄和赏赐,都用以扩大义庄。前后荫及子族,都是以比较疏远的族子为先。死时,他的幼子、五孙还没有官职。他曾说“:我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之不尽。以致立朝事君,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此二字。”每每训诫子弟说“:人虽至愚,责备别人却是很高明的。虽然十分聪明,但若原谅自己则导致昏蔽。若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怕不至于圣贤地位。”又告诫子弟说:“六经,是圣人的事迹。知道一字就实行一字,要使自己‘造次颠沛必于是’,则能做到所谓‘有为者亦若是’的地步。难道不都是基于个人努力吗?”
纯仁之弟纯粹在关陕,纯仁担心他对西夏有立功的心思。给他写信说“:大辂与柴车争逐,明珠与瓦砾相触,君子与小人斗力,中国与外邦较胜负,不但不可取胜,同时亦不值得取胜;不但不值得取胜,既使胜了也不对。”亲族中有请训道的,纯仁说:“只有节俭可以辅助廉德,惟有忠恕可以成就个人品行。”这个人把此话写在座位旁边。范纯仁有文集五十卷,在世上流行。其儿子为范正平、范正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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