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
春意阑珊,碧波涟涟,听水声娟娟,落絮声声慢。夹岸边,有清香醺人,是枝头桃花束束开,鲜艳如春色晕开层面,安静浸染着,待风来时,落英纷纷沓,犹如画卷。
泛舟于湖面的你一袭儒雅锦衫,手执竹雕摺扇缓缓摇曳,案旁放置着一壶美酒,兴致来时便小酌几杯,待山光水色映入眼帘,和煦的笑便在你嘴角荡漾了开来。只想看遍江南云水生,作个孤傲垂钓客的你喃喃着三生痴缠,不如一响贪欢。忽的,以鱼线为中心的湖面上忽然多了层层涟漪,是鱼儿咬钩了,你欢喜得起身甩竿,却差点在颠簸之中落水,耳中传来侍女阵阵殿下小心之类的惊恐喊声,你却不以为意,兀自想着一会该如何在摺扇上挥毫作词,果真如你所言,世上如侬有几人?一壶酒,一竿纶,便足以。
銮殿金炉里焚燃的檀香袅袅,久久未散,朱门外丝竹的喧嚣似乎还未沉寂,两侧躬身俯首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你错为君王,成为万人之上,以“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之意改名李煜,那种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也成为奢望,三千里河山的压得你不堪重负,面对江河日下的内忧外患却束手无策 ,北宋黄袍加身的赵匡胤虎视眈眈,你只得一再用纳贡委屈求全,用自己的卑躬屈膝来赢得苟延残喘,也唯有与倾世娥皇共筑的爱巢里,才能在愁苦哀怨中寻得一抹清丽。
如花美眷,在恍惚中开场,像觅得了艺术上的知音,有桃花羡妖娆的绝代容颜,又是琴棋曲艺,书画双绝的红颜相伴,词至花间含羞难道,霓裳羽衣无尽芳菲,胜却了人间无数。佳人作曲,你填词,佳人歌舞,你奏乐,在风花雪月的十年中琴瑟相谐,庭前携手共赏闲花,銮殿同奏月宫仙音。成就一段佳话,如三郎与玉环在长生殿共携连理枝,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也只有此时,与娥皇珠联璧合的你不再是万乘至尊,而是一个策马扬鞭,亦或是闲暇垂钓,潇洒又盎然的诗人,看着流萤起舞,繁花嫣然,恍觉天上人间。
待北宋铁骑寒光映至,江南种种皆不如初见,春宵苦短终葬了浮生一梦,金陵城内落花成冢,丧钟响彻三千里江河,四十年家园,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江南,沦为亡国之君。隔岸的江火象征着暮色渐寒,是秦淮边独有的清冷的夜,霄汉楼阁似有青娥玉笙吹彻,你无助地在金銮来回踱步,唯不见躲雨的屋檐,凌乱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像拨动着眉宇间的痛楚不甘,可惜,红颜已陨,山河易主,人非昔人,物非昔物,君默然,泪千行。
夜色浓,汴京城内满街灯火将远处深巷照耀的一片通亮,宽阔青石板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闹市依然在夜间经久不歇,偶尔可见有黄铜纹饰的马车徐徐驶入,即便赶车人也略有气势:执戈甲士例行巡逻,防止歹人肆虐为害:妙龄女子掩齿谈笑,相隔不远也能闻见空气中飘着淡淡兰花胭脂味:酒坊茶馆内豪客们吵杂声与卖唱人拨曲声此起彼伏,袅袅飘到囚禁你的院中。
此情此景,使身在异国的你平添忧伤,庭院多空寥,寂寞梧桐簌簌,难掩心中萧索之声,抬头,月如钩,深锁清秋。当年之繁盛今日之孤凄,从主宰一方到寄人篱下,从万人之上到西楼孤客的宠辱,此愁怎消?此恨怎平?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也许只有醉生梦死中才能返身过往,你在芦花深处的自由自在,你在寝殿为伊人轻描黛眉,你在水榭亭台触景题词,那时故乡的月,清美,皓洁。
愁只一字,却催得你长衫消瘦,银发双鬓生,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一缕润泽是如何也寻不到了,记忆太长,长到无法丈量,失意人依雕栏玉砌边,是谁的身影,让你不忍相望,呢喃故国的凄凉,是谁的声音,近在耳畔,回荡作响,让你不敢就此遗忘?你是绝代的词人失败的君王,不加掩饰的故国之思在奋笔疾书中去抒发,去表达,去抨击,可《虞美人》这首绝命词终让你附身一杯毒酒下。同时留下了在金陵废墟的千古绝唱。
城墙外,有风穿行林间,像宫娥手扶琵琶月下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