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遗风
有一种坚持人们叫他守望,有一种守望人们称之为责任,有一种责任能够让人世世传承。打开历吏的天空,仍有一丝硝烟在弥漫,回望时空的刻痕,仍有一种信仰在传承。六百年前,天下初定,大明王朝一统天下,但周边要害之地仍叛乱不歇,为江山永固,国家长治久安,帝命傅友德等名将平定叛乱,并长期驻守边彊,为解决粮草,屯田设卫,调北填南。历史无意间的安排造就了今天的文化名城——屯堡。
如今六百年过去了,朝代几经更替,当年金戈铁马的将士已成为开垦良田的村民,曾经的蛮荒之地也变成了现在的文明。环境变了、形势也变了。只是将士们心中那颗精忠报国的心没变,那种沙场破敌背后的精神一直在流传。而且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一直深深的插在屯堡文化的中心。
走进屯堡我们能看到古堡式的房屋,街道里随机应战的装置和冷兵器时代特有的瞭望塔。这样的应敌建筑在当时是有它的实用性的,只是到现在还得以保留和延续,这中间体现的是不是屯堡人民心中的军旅情节呢?我一个从贵州旅行回来的朋友曾说过:“屯堡人,性情也!”其实性不性情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是能想象得到的,就是屯堡人有英雄情结,他们豪迈。这点在屯堡人的山歌中也有体现:“生要联来死要联, 哪怕官家在眼前, 见官不过三十板, 摸摸屁股又来联。”这段话体现了屯堡人民敢于冒险不惧强权的乐观主义思想,一般的山歌所表达的思想是苦难、倾诉或者相思,很少有积极追求一类的东西的,而屯堡的山歌不止是积极、向上的,他们中间应该还有豪放的一类的东西。就像是京剧,他们在刻画一些历史名将的时候所发出的那种豪笑之声,而屯堡人民作为一个军旅集体的后裔,若是没有一些将帅们的性情豪气是成就不了今天的文化名城的,至少他们文化的核心就显得薄弱了。
既然说到了军旅那我们自然的就会问:军旅是什么?军旅实际上是代表着英雄情节,在中国文化当中,任何一个英名盖世的英雄都是在军旅中产生的,岳飞是如此,关羽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军旅生活造就的绝世英雄,有名族栋梁之称,有万世之楷模之风范。那么这里我们也许又会问:那英雄是什么?英雄就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树立榜样的那个人。记得张忆谋导演在《英雄》当中给我们阐述了这样一个观念:长空为刺秦而献身是英雄,无名为刺秦十年练一剑也是英雄,秦王大一统还是英雄,残剑为天下苍生而悟得大势所趋更是英雄,结局的时候由李连杰扮演的无名悟得天下,最终对秦刺而不杀,更是英雄当中的英雄。而我们的屯堡人民在那段刻苦铭心的峥嵘岁月里。征战出师,退后为民,不能不说是一个集体性的英雄。只是这些英雄把自己在和平时代的豪情壮志揉成一种新的东西在屯堡展了开来,这种新的东西他们称之为“跳神”,专家却叫它地戏。
地戏,一个军旅生活结束以后的产物,那代表着将士们的一种怀念,是英雄崇拜的最终诠释。
地戏的仪式很隆重,节日里,大家都很喜悦,经过烧香拜神等一切仪式后方可开箱,请出脸子,一翻吹拉弹唱之中,演出开始了。三五个人转成一团,他们带上威武夸张的戏脸子,手持锋芒兵刃,演出就这么开始了。演绎的是一段关于三国时期赵云《长坂救刘禅》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那么的骄傲,演出中的人员是那么的传神,传神得就像是真人再现。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谁叫我们屯堡人民也是军人呢?军人懂军人的心,军人明白军人的骄傲。因为基因相同,所以演出也就到位了。
屯堡文化之所以到现在得以保留,最主要原是他们自身的那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很大程度跟他们的那种英雄崇拜脱不了干系。试想六百年前,他们从江南一带迁徙过来,开荒辟土,告别了故乡的小桥流水。俗话说故土难离,也许我们可以想象当时他们的那个心理落差的。而这个时候他们往往需要一种精神的支撑。为了克服困境,所以他们不得不高喊:我是最好的,我是最棒的,我是世界第一的口号了。而建立这种信念的来源就是英雄背后的骄傲。
什么是骄傲?总记得电影《见龙卸甲》中长坂坡一战,赵子龙单骑闯曹营,他手握龙胆,背负阿斗,长枪过处,所向披靡,百万军中七进七退,终行刺曹操未遂,于是纵马扬鞭,万丈悬崖一越,硬是飞了过去,曹操见此人勇猛过人便询其名讳,子龙仰天长笑,只见他笑得那么自负,就连手中的龙胆亮银枪也都不住颤抖。笑声歇后他朗声应道:“常山赵子龙”!即飘然而去。
这样的一份骄傲与洒脱也许是每个军人毕生追求与向往的,为刻画这些人物的勇武与骄傲,地戏的表演很夸张,我们近乎看到的每一个地戏的脸子都雕琢得跟护法天神般似的。威武夸张,这些在历史中曾经叱咤风云般的人物在屯堡人们心目仍然骄傲得不可侵犯。所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地戏的唱腔采用的了原始那种高吭与豪迈的声调,六百年过去了,他们也没有往里掺进去一点点细腻和婉约,不过我相信即使再过六千年这种东西依然都会是屯堡人民的忠实信仰。
信仰,走在被岁月打磨已久的青石板街,也许我们会看到三两个女人,她们穿着主蓝色调的宽袍窄袖的凤阳汉装,手里提着祭品,这些军嫂们是要去参加附近寺庙的佛会。像这样的佛事她们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了,也许是从她们的男人出征的那天开始吧!总之这帮大老爷们的生命安全自他们出征的那日起,便始终牵挂着她们的心。记得《洛阳伽兰记》中《烟花易冷》用的那个背景故事:“将军何时能歸?”洛阳城外一位送别的女子泪眼婆娑,她紧握情郎的双手,情意拳拳,终不能自列,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句咨询。“等我打胜了后,一定回来迎娶 你……”将军丢下一句承诺便乘马而去,马鞍之上他有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傲慢,傲慢得甚至有些决绝。女子倚门而立,她神态自若,但谁又明白她自若背后那颗孤寂的心呢……。很多年过去了,将军依然未归,洛阳城外始终一块青石、一棵老树和一个女人,城郊传来优雅的牧笛声点缀着这个凄美的故事,路过的人劝告女人,将军不会归来!这时女人早已背影消瘦,她一步一步地向洛阳城外的伽兰寺走去……。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很多人对故事中的将军很是不满,对这个痴情等待的女人有很高的赞扬,对故事最终的结局也表示同情。其实我个人对故事中的女人是这么看的:女人最后遁入空门并非心灰意冷,或许她还有一个对那个命运未知的情郎真诚祈福的成份。这里我们可以在屯堡女人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同样是痴心绝对,同样是留守妇女。试想六百年前的那个峰火狼烟的年代,我们屯堡女人也曾有过这样目送自己如意情郎的经历。多少个日夜她们斜倚门框,望穿秋水。只是这样的日子太过折磨人了,终于有一天,她们佛前座下开悟了,于是蒲团夜坐,诵经礼佛,诚心祷告。当这一个个的平安被信使们带到前线的时候,众将士们才敢含笑挥戈,他们用功告垂成对妻子说:“此生有你,夫复何求!”他们也用丰功伟绩对太祖皇帝说:“此生有她,黔地无虞!”
六百年过去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和平时代,当年的金戈铁马已然不在,刀光剑影也将成为过去,先辈们为我们开辟了大好河山,让我们太平永享。虽然我们不会再有那种“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的心酸。但至少我们可以传承他们的遗风,可以学习他们的傲骨。就像我们的屯堡人民,他们说:“有一种信念可以坚持,有一种坚持我们可以守望,有一种守望我们要赋予责任,有一种责任就让我们世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