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占杰：疏林冷落鸦声远（外一篇）

 

老师

叫我小名的时候

好像穿越了

他抬手

摸摸我的头

作业完成了么

天！还有作业？

河边小桥下还藏着我抓的鱼

山垭上狗娃在等我看

刚买的连环画

笼子里的斑鸠

早上就没喂

转瞬

才感觉

他没再摸我的脑袋

那粘有粉笔灰的大手

已是青筋满满

皱皱巴巴

抬眼来

鬓角已是斑斑华发

只是眼眸中

依旧如往日那般

满是慈爱和期待

           

 

 

诊脉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病了。父亲素来身板结实，加之长年劳作，在我的记忆里仿佛就没害过病似的。但是这次好像很病的不轻，一大早上居然还在床上躺着，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吃过早饭，母亲去找生产队长请假，让我陪父亲去看病。

在这样重大的家事里，我还是头一回被派上用场，自然是十一分的上心！一路上，父亲走的很慢，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的有些发抖，我双手紧紧地搀着父亲的手臂，随着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全然没有了往日如同野马脱缰狂奔那样的劲头。时至今日，年过不惑的我都奇怪那天自己为何能耐着性子走的那么慢，那么久。（从我家到街上要走近两公里）

从工字街往东上坡，走过电影院和两对门的派出所，往前，便是俗称转角楼的百货大楼，往日的我定是要进去从一楼逛到二楼的。还要在二楼修表的李师父那儿流连好久才会离开。可是那天，我却望都没望那栋有着好玩的弹簧门的大楼！在大楼前右转，顺着宽阔的新街前行不几步，便走到了目的地；三间青瓦房，有着用青砖砌成一圈的窗户，门上方是一个非常大的匾，写着《红旗药店》四个大金字。

走进门来，扶着父亲坐在候诊位上，前边还好几位病人，那个姓周的大夫在给他们把脉，他头上戴顶蓝色干部帽，方脸阔嘴，在左眉梢还有颗黑痣，我有些焦急，可他却不紧不不慢地写着处方，时而还在向那个病人问些什么！我不高兴的扭过头，对面柜台里，一个白头发的漂亮阿姨在包药，一整轴白线挂在她头顶的架子上，另一头垂下来在她手上，那手就像蜘蛛缚网中的牛虻一般把药包转个不停，我还没看清楚，她已经绑好药包放在一边了！正看的有趣，一阵笑声让我回过头来，才是那个大夫和他相熟的病人在说着什么趣话，大张着嘴，刚刚吸进去的烟从两排大牙间漂了出来。“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妖洞！”我暗暗地想。

好容易轮到父亲了，他把胳膊抬起来，手心朝上把手腕放在桌上的棉垫上，我忙帮他把袖子撸起来，露出手腕，周大夫右手伸出三指扣住脉位，左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随之眼光漫不经心地投向窗外！忽然，就像草从间受惊的兔子一般把目光收回，盯着父亲的脸，还往跟前凑了凑，皱了皱本来就很浓很黑的眉毛。我的喉哝一下一下的发紧，呼吸也变成一下一下的，看着他，忙又转头看看父亲。父亲平日里黢黑的脸上此时有些潮红，眼睛略显疲惫的半闭着。我转过头，又看着大夫，他埋下眼帘，看向父亲的手臂，邹邹鼻翼，短吸了口气，然后伸直了腰，坐正了，诊脉良久，让换了只手又诊。诊罢脉，那大夫用洋县话字正腔圆地讲述着父亲的症状，看到父亲点头称是，他才拿起支钢笔，在处方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末了，又嘱咐用开水熬药。

我搀父亲在闲处坐下，看那漂亮的白发阿姨包好药，付了钱，又扶着父亲慢慢地走了回去。

说来也怪，父亲吃了那药，出了身大汗，睡了一晚，第二天便又早早地上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