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猛鬼录（外四首）
山行猛鬼录（外四首）
文/谢长安（北京）
把大海和群星研碎
沙漏中心的苍蓝颗粒
每一声都惊动天地
他们击鼓宣称
群山里有救世的神仙
那年秋夜
我和一个精通易经和鬼神世界的朋友分开愁云
提灯进入一个山峪
我们看见长臂猿的影子从大树上飘荡向星空
野猪、山羊和鹿围在河源俯饮萤火映照的溪水
他说 此时无神论者皆在酣睡
那些石窟缝罅内不仅会溢出啮齿动物、瘴气
冷血生灵和狰狞剧毒的线状虫豸
青苔与蘑菇是另一种寂静窗户
那里面永恒黑暗、冰凉如谜
居住着各种野鬼烟魂，它们孤独幽冷
包括历史上从悬崖失足的采药人
飞下绝壁的轻生小姐
被猛虎吞噬的客商以及愤俗弃国的墨客书生
更多的从当世各种悲剧陆续迁入此地的移民
一个秋天的落叶也难以收录完那些姓名
房客拥挤不堪度日如年
它们闪着灰白微光像落魄的蝴蝶撞上你
你会不停哆嗦，不断涕流
重阳食蟹志
那些蒸锅角落的节肢动物
在滚烫烟雾里吱呀衰老
如遍地秋叶赤红 发出锈蚀的音涛
某一古老时辰到了
众比丘身披袈裟 面若金花
合掌超度万物
先秦水滨那只中箭的鸿雁
低垂羽冠 神色安然
风吹希腊农事诗
在葡萄、爱神木与橄榄叶下
腹内填满西梅的鹌鹑眉含笑意
一场如磬秋雨在永乐三年
打开航海日志
溢出沧浪深处的腥气与脓血
水兽口吐滔天白沫 星云旋生
它是章鱼的长夜也是扇贝的光明
皆收入脊背的幽暗河图
蛮族断发文身 执螯而望太阴
冥王星在五光时外翕张地狱之门
我无法逃离欲盖弥彰的饥荒
就着一大盘洋葱 斟上女儿红
咀嚼尖脐的山峰 吞咽圆脐的牧场
豪啖雄膏雌黄
渗出冷汗热泪 湖野蒹葭朝露迷蒙
卿等任人鱼肉
那外星生物般垂悯的双眼里装下了
四海苦痛 人间悲愁
诸君围坐寂静空樽相顾怅然
无限黄昏滚滚残阳淹没祭坛
谒康陵
莲花峰吐吞群星之后
我在最燠热的午后抵达
山影将整个陵寝掩盖
那种隔世阴凉和神秘结成的巨大帷幕下
一朝庙堂梦语沉沉
该在野柿子林下读点什么
外国人禁止入内的警示牌遍生铁锈
我企图以刚刚问世的一个汉词
与大明的塘报 燕京地区的方言
连线对答
阳光即从那些镌刻铭文的
各地进贡的城砖逐一经过
日晷中心响起纷沓足音
一只蛙体色斑斓 从石供案上醒转
抖落四百年积攒之累累铜绿
它看见肥沃的燕云十六州
萧瑟贫瘠 百业俱休
此刻宇墙外的牧蜂人和刈麦翁
和一个王朝是那样近
碑殿与宝顶隐入荒草
守陵的黑衣保安
一位属鸡另一名属兔
表征东方和西边的神祇
风从宰牲亭上空吹来
松间蜘蛛神态威严
编钟摇晃嘶鸣 它旋转游走
代替君王执掌权柄
苍凉神道通往华北平原无边的寂静
那位孑然行者还能继承何物
你举目四望
丝带凤蝶双翼迷幻的天象
梵文瓢虫背心流淌的银河
另一个帝国取之不竭的财富
秋峰思
燕山如换毛的赤红骆驼
挥弹万里萧瑟 死生契阔
一头羊在草塘边饮着壮美星河
牧人披一袭月辉耀眼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