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大雨，在泥泞的纸上滂沱》（组诗）
秘密
如果春花不打烊
夏果该如何脱颖而出
如何在第一声响亮而悠长的蝉鸣里
为你捧出内心流淌的蜜汁
天，蓝得要死
在清晨凉爽的风中
明天就像最后一趟班车
再一次
与我们擦肩而过
谁能为我们守住疯长的秘密
就像大地守住悲伤
守住火焰，守住矿脉
然后用母性的血液和父性的雨水
喂养、浇灌
且从不会说出口
河流是大地撕裂的伤口
当落日像一枚熟透的水蜜桃
又是谁背过身
悄悄抹去眼中的泪滴
饮风而醉的青果
铃铛一样
把果园里的阳光敲得叮当作响
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
在大地上劈出乾坤湾
劈出关中大峡谷、劈出龙口
桀骜不驯龙吟的水
在这里
安静如一个轻睡的婴孩
新筑的石头堤岸犹如捆龙索一样
捆住了河流，而湿地
则更像荒滩上一座耸立的家园
为南来北往的候鸟筑巢
泾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一群把西北风和烈光当滋养身体的汉子
他们不说寒风吹雪
不说烈日爆焰
他们只说山青，只说水秀，只说良田
只说拦河坝抽刀断流
草茂林盛，鹭飞鹤舞，众生皆安
当泾河宛如一壶温绵的酒
入口，你仍能品出曾经的暴烈
灼喉、烧心、辣肺
而后一丝丝甘洌
上头，慢慢地沉入脚底
撑伞的荷
绕着河湖整整转了一圈
也没有找到一只昨日的急雨
落下的绣花鞋
香汗淋漓的粉腮
却更惊艳了
斜阳只有闪躲到云里
望云亭
才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朵朵晚云
芙蕖一样绽放
绚烂
如频频回首的往事
黄昏向来是一曲重金属的管乐
特别是满城的霓虹灯一亮
每一辆拥堵的车
都恨不能心生双翼
倦鸟归巢
不知有多久了
风里竟然没有一丝你的消息
倒是一整条河的心事
借着蛙声
向两岸不停絮叨
六月，一脚油门
就把七月一头撞进了深渊
江河告急，山川告急，南方告急
无人机和灰鹭告急
在水一方的城市和村庄告急
大雨如注
宛如我们内心深处藏埋的悲伤
在满是泥泞的纸上滂沱
而我们已羞于说出尘世遭遇的种种苦难
就像羞于说出心中的懦弱
恐惧，甚至与爱
阴云犹似狼群，或者疯狂的藤枝
凶狠地沿着天空之树的经络蔓延密布
七月，只要我们留下火种
我们就会在石头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山风，和十年前一样
吹得人骨头发冷
吹得埋伏在你发里的秋更深了
天净云白
据说，山上的杜鹃已经谢了
而即便是花正盛开
我们也只能在封禁的山路前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