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的诗(三首)
秋夜在长春某酒店看电视
做了一辈子新闻,
如今我却是在长春一家涉外酒店里看CNN,BBC,NHK……
我不想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只想翻译三十九个偷渡者之一的遗言:
“我真的,真的对不起,妈妈和爸爸,
我的异国之旅已经失败,我正在死去,
我不能呼吸……”我还能呼吸又有什么可说的?
照片上的女孩眼睛大大的。你是哪儿人?
越南还是亚洲其他国家?我也不想知道你是哪儿人,
你谈没谈过恋爱,你们那里的冬天是不是也像我们东北一样
咚地一声出现在眼前。东北真的非常奇特,
谁能把它写清楚呢?那些正在挣扎的杨树叶,
那些在风中竖起衣领的年轻人还是那些正在提高写实能力的
知识分子?别问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东北人,
更别问一个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的胆小鬼。
明天上午我将出席一个活动,谈谈两年之前的日本之旅。
但愿我能说出点儿什么吧,留点儿让风一吹就没的痕迹,
一点儿比雨痕浅又比霜痕深的记忆。
2019.10.25.23:50:46
讲办法
阴天有阴天的办法,我有我的,
比如我正在讲给你听的果舍并不是
储存果品的仓库,而是一种抽象而且残忍的概念。
概念是借来的按钮,我只想以此说明它的外壳是抽象的,
而其实它比铁砧与铡刀更具有侵略性。中锋就是被侵犯的,
正如看台上的人理解的,他们观看的技术并未炉火纯青,
但是他们被召唤来的观看模式却是专业级的,
从他们的脸贴与腰鼓来看,从他们摆动的肢体来看,
我们完全可以预测这幅浓墨重彩的海报在未来某个早晨
变成带有标签性质的时髦漫画。在未来某个早晨,
当事人或亡或衰,完全不记得与自己关联的霁虹新桥
建在心脏的左边还是右边,更不会记得聪明男孩的英文缩写是什么。
至于什么是纯净的汉语什么是翻译腔,站在嘎斯车前
摇动手动曲柄的人又能说出点儿什么?针对个人而不是概念,
针对有鼻子有眼的不长个人而不是显示为任命与命令的刻章概念。
但是诗从来就不是概念化的,它甚至可以是阴天,
可以是在未来某个早晨出现的红色衬衫(在此之前不可以),
甚至可以是 在晚秋郊游的凛冽空气中,冲着斑斓的树叶子们
打上一记乌秃秃的高速转动的电子响指。
2019.10.29.15:01:28
气 温
气温在拉锯中,
以零度为轴心。
处身其中的倒霉蛋儿是谁?
阴谋论的适应范围
波及挣扎的柳叶?
筛掉暂时无用的记忆,
策略一向无敌。
你相信“千万不要相信”
就是此刻的真理就是
此刻的防弹衣。
它有距离的限制,
必须相隔十五或者十六米。
下坡的速度总是更快,
何况凭空多出一块
格外光滑的雪板。
雪的存在不仅依靠
低温,还有帮忙的更低温的
土壤。你向清水索鱼,
鱼腥味儿也没什么
语言的特权。
车站广场的人正在崩溃,
相互传递着一根香烟。
想想更短命的迷雾,
你就增加一点儿笑容。
有毒的笑容。
为短大衣补贴挥发物,
为追踪犬提供
追踪的隐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