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传华 | 《冰瀑布》(三首)
手印砖
在丝绸之路的东头,
在大唐西市,
我错过大唐的车辙和轻舟,
这砖上的手,
牵住我的衣袖,
走向一千三百年前的夜与昼。
这是李白的手?
接住直下三千尺的飞流。
是王维的手?
画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长轴。
是贺知章的手?
裁剪着二月的春风。是贾岛的手?
月下将那扇门轻轻叩。
又或者是李世民的手?
在玄武门拉弓射向兄弟的头。
是李隆基的手?
对着玉环深情弹奏。
所有的喜怒哀愁,
所有的爱恨情仇,
都灰飞烟灭,
如大明宫上空的鸽子,
再也不能在含元殿停留。
我用我的右手,
嵌进这千年的手印里头,
大唐的气韵,
从毎一条细细的指纹深潜,
在我的血液里静静地流。
那些工匠张开的的手掌,
在大唐西市的高墙上,
送别过驼队西去运送丝绸吧?
如果他们看到,
幼年的我在驼铃响过的戈壁,
吟诵着唐诗一首又一首,
会不会仰望,
千年不变的九月初三月如钩?
是谁的手印?
他摁下了怎样的欢乐和忧愁?
他怎知千年以后,
一个姓李的女子,
凝视着他的手印,
默立良久。
冰瀑布
官鹅沟,
一挂一挂被冻住的瀑布,
凝结成钟乳石,
汉白玉般。
冻住夏日狂躁暴虐的瀑布,
也许只需要一场凌厉的西北风,
或者一点冰冷最终极度失望的心。
在恒温的溶洞,
钟乳石以百万年为日历,
长成一条条倒立的春笋。
春笋在土壤里萌芽,
钟乳石在经年缓缓的水滴中
耐心地成长。
冷傲的冰瀑布,
习惯了承受严寒,
和枯枝作伴,
却无法接纳关怀,
不能拥有温情。
当春风潜入官鹅沟,
昔日仇家的儿女,
官珠和鹅嫚开始相爱。
冰瀑布的心暖了,
它冬日倔强冷漠的冰棱,
滴成温柔的眼泪,
一层一层,
渗入泥土的芬芳。谁会记得冰瀑布的样子?
在葱葱郁郁的季节,
看飞流直下,听小溪潺潺。
钟乳石记得,
他让自己活成了冰瀑布的模样。
每一个春夏秋冬,
以永恒的沉默,
思念三世的晶莹。
借山而居
新月,
暖暖如玉,
笑不露齿。
水塘上翻飞的喜鹊,
已不知踪迹。
秋虫儿举办着自己的故事会,
淘汰的选手层层密密,
激情昂扬的落落稀稀。
不闻犬吠,
不见流浪的猫咪。
没有灯光闪着跳着来淘气,
连星星也隐去,
还有谁来聆听,
这山里几十平方公里的静寂?
此刻,
借山而居,
眼睛走到哪里,
哪里就是我的领地。
这是我的山 逶迤,
这是我的林 茂密,
还有鲜花和草地,
以及温柔的地衣。
这就是我的山啊,
我灵魂栖息地。
我推开门扉,
走到山的绵延里去。
山不见 ,
不见山。
我长成一棵叠满疤痕的松树,
静默在无风的黑松林里,
吁出一口深绿色的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