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钊 | 指缝里的阳光（组诗）
空杯
天似穹庐
倒扣着山川，草木，
人间秋色
再往上，是南翔的雁阵
越来越远的青空
游丝般细软的云里
隐约着半轮淡白的月亮
这样已足够了
如果等它斟满夜色
轻轻摇一摇
这酿了太久的忧伤
会挂杯成白露
白露
整个夏天都热
草睡不着
忙着养一窝蚊子
疯长越来越深的绿
太阳最烈的时候
它俯下身子
跟泥土一起孵草籽
现在好了
一入夜就凉下来
蛐蛐总是说：睡吧睡吧
露珠殷勤地为它盖好水被子
晨曦提供的叫醒服务
睁开眼
还附赠一身
布灵布灵的碎钻石
指缝里的阳光
我迷恋的
都是些无法保留的事物
永不回头的江水
倏忽逝去的时光
捧在手心的沙
它们如此轻柔
却能在一遍遍打磨里
抹平疼痛的棱角
并最终留下些痕迹
证明自己来过
这多像路过我生命的人
照耀过我的光
我所有挽留的姿势
不过是摊开双手
看着它流走
鹅卵石
比煅烧更疼的
是被流水反复打磨
磨平所有破碎的棱角
假装自己
从未破碎过
是藏起过往的悲欢
把尖锐变圆满
粗粝变温和
把兀自燃烧过的暗火
铭刻成好看的刺青
然后等一次邂逅
消解所有不安的心事
等一双手
将自己珍重地捧起来
贴近胸口的温热
才肯说出那句，值得
渡口
等一条船
把夕阳拖进夜色
把荻花黄昏时的红粉
染上露水的白霜
深秋的渔火
会点起孤单的凉意
此时江上
升腾着隐约的雾
钟声自更远的远方传来
离家太久的人
会自拍岸的水声里
听到熟悉的乡音
一叠声地
催促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