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墟 | 秋风赋（七首）
夜幕里的男人
当夕阳带回最后一棵草木
迷失人间的针，不带一寸线头
黑夜这块幕布上
仅剩下尖锐这一属性
身着工作服的男人
蹲在路边，回望雪花般的日子
指头的烟蒂
温暖着皲裂的指头
这根针在走
没有了线还在走
运河岸牧马
你原本不是江南的万千风情
你是王孙定格在无锡腰上
半个拥抱。东岸杨柳，西岸明月
光阴滋水流，水流养古道，即使在江南
也适合瘦马
我是牵着斜阳的牧马人
用岸上的落英，枝头的鸟鸣
乌篷船上琴弦，淤泥里色白如玉的藕
也牧南长街两岸的墨砖青院和繁华
一缕月光爬过石桥
此刻我要扶你上马，交给你我的缰绳
也允许你绿蔓一样进入岸上的梦
经过民国公馆
雨中的颐和路
行人稀少。梧桐树的叶子
是湿了翅膀的蝴蝶
有着一颗安顿的灵魂
一抬腿我便进了民国
这是一处公馆，也下着雨
薛岳还在午睡，黄墙老榆下
冯友兰叼着一烟斗哲学
林徽因提着裙角
蓝色帆布鞋跃过水洼
溅起一阵丝竹之音，水珠晶莹
落在时光的翅膀上，均匀而自由
雨交出忧郁和缠绵
静静地下着，下在我身上
不徐不疾，有足够的耐心
像等另一个人
从我的身体里出生
秋风赋
天空低沉，给风让出空旷
草木深谙其道
落叶彷徨，步履比我慢也比我轻
进京的途中，遇一场大雨
我把长衫晾在一尊菩萨的身上
坐听一只乌鸦谈论前世今生
暗中我把壮志又压低了三分
雨水漫过门槛
我不得不爬上供香的案上
城外的草木被一场叛乱殃及
一个人的江山挂在一棵烧焦的树上
远处传来埙声，飘忽不定
中秋
这一天被叠起一角
重点部分
画上了红线，蜿蜒而去
回家的路上车辆多了许多
穿行其间
我像一条洄溯的鳙
滩涂上，蒹葭头顶一场雪
与白云的倒影一脉相承
田野像铺开了的宣纸，动容难言
一座城，一个乡村
仿佛一枚硬币的两面，在现实中
也在梦境里，相互交织、交替却无法交融
我以盈盈泪水抵今夜辗转
我用梦中的桂花香，饲一支失神的笔
蓦然回首，原来家就在我的鬓角上
一点一点花白
王心未泯
庙宇低头抽烟，老树摸腰上的伤疤
秋风用落叶体行草
蔑视尘世。水流没有停顿
进完香的女人解开第一颗纽扣
夕阳多看了她一眼
匆匆而过，带起一片尘土
小时候，我每次挨揍
总会带你到这儿，用刀子比身高
把垒起的石堆叫做城
你给我粘土做的玺，没有龙的图案
也没有刻字，这不重要
你仍然称我是王
如今我们都是听话的臣民
王一样的心
菜园里鲜红的辣椒知道
意义
不论怎么努力，无法进入你的内心
你习惯这样的状态，月色落上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