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 | 当代诗人100家：赵剑颖（陕西）
家住西周城邑（组诗）
家住西周城邑
站立沣水之滨 脑子极速搜索 方圆十几里的村名
东西马坊 饮水坊 马王 王道
而这一切都为一个叫做细柳营的地方服务
不用假设 无需考证 只要展开想象
就能看到展阔的草场上 奔驰的汗血 大宛马
更不必说“镐京”这么直白的表述
紧挨着镐京是“花园”，花园旁是“官道”
官道旁是“半个城” ，半个城有着硕大的“斗门”
而“石匣”村是昆明湖蓄水排涝的通道吗
一定是。甚至比想象更丰满 更震撼
岁月剥蚀了太多 昆明湖水满又涸
从练兵场退居后花园 从皇家苑囿
变成良田 滋养两岸 绵延不绝
淘澄的细沙 就筑在老家墙下一米深处
掺杂青瓦碎片 檐柱朽木 远古传说
像一棵树 不止生长 几乎要够着太阳
一片叶落下 还归泥土 才看清地里的根
在暗黑里潜行 远比树身更深沉厚重
行走千万里 终醒悟 躺在三千年诗乐的土地挥霍
却到处寻求虚无的远方 可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方言
身体乘着飞机周游四海
眼里只看到高空的纯净白云 无遮拦的明耀光芒
灵魂追不上这速度 在低洼地徘徊 在蛮荒污浊里窒息
几乎忘了怎么踏着泥土步行
舌头尝遍美味 已然挑剔到无物可入口
肌肤娇惯到 怕见光 怕吹风淋雨
怕一切自然的东西靠近
只想裹得严严实实 躲在一角
与屏幕里的影像交心
兜转半生 吸附了太多外来的气味
已饱和到 对乡音麻木 还有些微嫌弃
顿悟方知 丢掉的祖传口语土话 才是雅语婉音
“伙”远比“亲”丰富，“咥”更比“吃”细致
“乏”比“累”贴切，“夜个黑”比“昨天”更诗意
秦腔的根在沣水之滨深扎了几千年
早就铸成筋骨 融进血液 一直在脉管里流淌
忙乱中我们早已忘记 握在手掌里的珍宝
该放缓脚步 等一等飘远的灵魂
让她还归身体 一同行走 不再失落
沣东水镇
还是我熟悉的故园吗
多少回徜徉于岸边的茵草沙滩
那个曾经无忧的野丫头 长大了
接受良好的诗书教化 礼乐熏陶
变成知性淑女 从卷轴里款款走来
有廊直通水中央 看游鱼浮萍 雨打荷叶
有亭遮阴 漫翻杂书 听蛙鸣月色中
有台眺望终南山 美人在侧 黛眉起伏
有石岸曲折 蒲苇摇曳风姿 夏花烂漫
有椅歇脚舒腰 相拥私语 什么都不想
要怎样表达乍见的欢喜 不舍的离情
嘴里没有多余言辞 脸上没有飞扬神采
只有心知道 脉搏的跳动异常
手里的汗擦不净 坠入爱河的感觉
重逢 比初遇的滋味更绵长
一座莲花桥
未嗅到水镇味道 早已远望见
四瓣莲花伸展 在横跨沣河的桥上
盛开无衰 缥缈的水色 隐约的天籁
都谱成和婉曲调 凝作扶手护栏
缓步行走 左右波光在晨晖里闪烁
艾草的清苦挤满了心房 充斥鼻翼
荇草蒲苇散发着远古的气息
带着编钟 琴弦的风雅 从诗经里走出
与富余路擦身 与绕城高速相视
冲撞 融合 静守一份恬淡
多年前冒雨 在这里见证了一座大坝生成
没见过世面的乡亲 虔诚站立两岸
比自家盖房子还紧张 比地里庄稼还要紧
构筑不再挨饿 不再四季弯腰土里刨食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