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年(崇祯十年,1637)十二月十一日夜雨通宵达旦。我苦于生疮,睡了很久后才起床。然而又是疮痛又是寒冷身体疲惫极了,全无在并州时的安稳了。此时走哪条道未决定,听见静闻诀别时的声音,必定要葬在鸡足山,而且打听到带着骸骨难走路,我忧心忡忡,只得做了两个阉到天宁寺的佛像前求神,得到带着走的阉。我于是冒雨赶到崇善寺,拿银子给僧人宝檀,命令他准备菜肴为明天起葬做准备。晚上抵达梁家客店,雨整天不停。十二日雨下个不停,午后稍停。我买了香烛诸种物品赶到崇善寺,可宝檀、云白两个和尚想瓜分静闻遗下的佛经和衣服,与梁家店主私下商量好,计划好互相推楼,告诉我必定要梁店主来了才行。可是姓梁的故意坚决不肯来,我再三苦苦哀求他们,往返数次,但三个坏蛋你推过来我推过去,这里不肯来,那里不肯去。到我坐下催促时,他们又不停地私下相会。我不懂他们翻来覆去地作恶,是什么意思,什么缘故?然而无可奈何。唯有日夜恳求他们,可他们反而用难听话交相骂人。
十三日早晨起床,求姓梁的去一次崇善寺,姓梁的决意不走。我只得写了一个领条,求姓梁的作认领尸骨的见证人,梁某始终不肯画一个押。我又命令顾仆去求两个和尚,两个和尚的意思如故。于是不得已,考虑到官府去鸣冤,先为换寓所做准备。于是进城,找到一间邓贡士家的旧房。于是出城,把三天的房钱交给姓梁的,搬行李进城。天色渐渐转晴。然而此处寓所无锅,买来瓦罐做晚饭。只见月光皎洁,以为可以指望天气晴朗了。
十四日早晨听见衙门踩着木板鞋行走的声音,起身看天色,淫雨霏霏如故。命令顾仆煮饭然后起床,写了一个揭帖命令把它投递给知府吴公。但这天巡察地方的使者从武缘县来,吴知府已去郊外迎候,顾仆留下暗中察看等他回来。我坐在漏雨的寓所中,午后,我在都察院门前散步,观察到左江道准备的礼物和宣化县准备的下马饭,也全很丰厚。返回寓所,顾仆因为知府大人未回来,请求再往崇善寺去求和尚。我又写了信,顾仆给他们送去,仍然不理会。太平府、南宁府都有柑子,但不见桔子。我在向武州反而吃到几个桔子。桔子与柑子它们的形状颇有些相似。南宁的边鱼很大很多,其他地方绝然没有。大的四五斤,小的也有二三斤,是佳品。螂鱼很小而且很少,最大也没有超出三寸的。
十五日五更时酷寒,天明后晴开。从初一早晨阴到此时,恰好半个月后才晴朗。这一天巡察地方的使者停在南宁,接见各方面的属吏。我上午前去观看,中午以后,吴知府从左江道返回,命令顾仆拿着揭帖去告静闻的事,吴知府也不作理睬。下午出城去找车子脚夫,又都找不到,忧心忡忡而已。
十六日特别明丽爽朗。五更时,巡察地方的使者就赶去太平府。他从思恩府来,也是如此急迫,不知是什么意思。猜想也是因为交夷压境才这样的!但没听说他做了怎样的调度,这一带上上下下都把这事置若阁闻。仍命令顾仆四处去找车子脚夫,始终不能找到。
南宁城北面窄西面宽,〔北面是从望仙坡延伸来的主脉,西面是濒江之处。〕北、东、南三面各有一道城门,都偏在城角上,唯有西面临江,有三道城门。
十七日再次备办了香烛素菜去崇善寺,求云白烧熟后祭奠静闻,只索要戒衣、经卷、竹箱,其他可换钱的东西一概不再追问。云白仍推说要等宝檀回来。只得先起葬白骨,几乎装满一个瓶子。瓶中杂放着炭灰,我用竹筷子逐一拣出来,竟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仍把木炭灰存放进瓶中,埋在原来的位置,用几层纸裹好白骨,带来放在崇善寺外,〔不准带进寺。〕就见宝檀也归来了。见我索要经卷、竹箱,立即作出盗贼样的面孔对我说:“僧人死后已经安葬,怎么擅自挖掘?”用锁把门锁上并把我锁在里面。我笑着揣侧他的心意,大概他的意思是想要写一个领条,虚造我收到过他们留下的各种东西。此时天色已晚,我事先听见他自言自语说:“你说我谋杀了僧人,我恨不连你一起谋杀了!”我想起他的话,非常害怕,就顺从了他的意思,把假领条交给他,只得到戒衣、经卷,这才得以抱着骸骨归来。在昏黑中走入邓家寓所,找来火烛,重新裹好骸骨拜过,全部〔就是戒衣内的东西。〕包好缝起,放在大竹箱内,恰好装满竹箱的一个下层。这一天幸好晴朗,故而能够整天在溪岸边拣骨头,从黑暗中返还来时,见沙堤上有车,以为明天必定可以走了。十八日早晨起床就阴雨霏霏,街道湿透了。我打着伞去找脚夫,前一天约好的脚夫,已不肯走了。出城到沙堤去找车,车又找不到。只好返回寓所,再命令顾仆到城外去四处找车,始终没有。
十九日早晨找到一个脚夫,价非常贵,不得已满足了他的贪欲,还再三推却索价,上午才动身。雨色已经开雾,但阴云仍未散开。走出朝京门,由五公祠〔就是望仙坡。〕的东麓往东北行。五里,路过接官亭,有小溪自西北流向东南。又走五里,越过一座山冈,接连涉过往南流的小溪。又是五里,有一条溪较大,也是自西北向东南流注,这就是从前去清秀山时走过的香象桥的上游了。大致上府城北面的山东西两面屏风样矗立,西边连接到石步墟,东边尽于司叛的尖山,都是崇山峻岭连绵不断如像屏风。其中往南延伸的一支,几次起伏,然后在望仙坡到了尽头,盘结为南宁府城。再靠东又有一支往南延伸的山,南边在清秀山到了尽头而后成为南宁城下延的沙债地。这条溪水是这两支山脉的分界,有木桥架在溪上,过桥后,就上登冈阜。又走五里,越过一条最高的冈脊,向东下走有一深坑泉水在山脊畔,这叫做高井。由这里下山三次上山三次,多次渡过小溪,都是从东南流向西北的,这才明白山脉延伸而过的山脊还在东面,这些都是它回绕转折过的土阜,水流往西北流注的,就是在西边转向东南流入木桥下大溪的水流了。共四里,又越一道冈脊后下走,这个冈脊高处不到高井的一半,但实际上是从西北前来趋向清秀山的延伸而过的山脊。下山脊后又走二里,再渡过一溪,这条溪流也是从西北流向东南的。过溪后上冈又走二里,是归仁铺,只是三四家人在冈头而已。又往东北望着尖山而行,七里后是河丹公馆,也有三四家人在冈头,便走过去吃饭。又向东北行,屡次涉过往南流的小溪,五里,一条溪流很大,有木桥架在溪上,与前两条溪上的桥相比最长。此溪大概是从北面的高山中流来的,有村落紧靠在它上游的山坞中,相当兴盛。过桥后向东上登山冈,这是桥村墟,是数十家人的村落。此时正在赶集,人声鼎沸。从这里望着北面的尖山行,又多次涉过向东南流去的小溪,十二里,向北越过一座木桥,相当大,又走三里便来到施碰骚,日将西下了,停歇在客店中。
二十日五更起床,饭后动身,仍是黎明。由施碰骤往东北行二里,是站墟。又走一里,猛然而下,渡过一溪,木桥也很长。越过溪流向东上行,共一里,越过一座山冈,已越出到尖山的东北方了。途中屡次越过小溪,都是自北流向南。又走十二里,横向经过平旷的田野中,此处北面靠近高山,南边下去是平坦的山坞,西面就是越过的山冈,东面就见高山到了东边的尽头后,转向南延伸,如环立的墙壁缭绕。又向东二里,又见到一条大溪从北面山中向南流注到山坞中,溪北的大山之下,村落十分兴盛,叫韦村。大山屏风样立在村后,叫朝著山。走过溪上的桥,向东上登高冈,就是往南下延的山脊,是清秀山的东面府城的第二层下延的沙磺地。据《郡志》,城东八十里有座横山,又高又险横截江流,大概就是此山往南延伸横截郁江高耸而起的了。宋代设置了横山寨,作为买马的场所。又向东北二里,有三四家在山冈上,叫火甲铺。从这里向北下到山坞间行走,四面都是山,水流从东南方穿过峡谷流去。屡次涉过细小的溪流,五里,就向北折进山间峡谷。两面的山东西并立,从峡谷中溯流向北上走,共十里,山相夹紧束处聚沙汇积为水塘,有三四家人高踞在中央山脊延伸之处,两面的山崖非常狭窄,名字竟然叫关山,当地人又叫做山心。根据志书,昆仑山在府城东面九十多里,必定是此地无疑了。不过向当地人询间此事,都说昆仑关在宾州南境,就是谢在杭的《百粤志》也这样说。据考察,宾州南境的是古漏关,不是昆仑关。世人因为狄青驻兵宾州,在上元节大宴将士,夜里二更时到达昆仑关,便把宾州的古漏关当做昆仑关。至今在南宁府的,只知它是关山,却不知是昆仑关;在宾州的,都以为它是昆仑关,却不知是古漏关。如果昆仑关果然在宾州南面十里,那么两军已经对垒了,狄青的十日驻兵,二更起兵,以及拂晓破贼,反而算不上神奇了。在民房中吃了饭,于是向东北下山。一里,有条大溪自北流向南,水流浩浩荡荡,自从进入南宁府境内,还没有可与它相比的。关山南北两面的水流虽然分流,但仍然向南下流进郁江。于是溯溪流往北行走在山间峡谷中,沿途的山多次分开多次合拢,又走十四里,走到一个百户人家的村落,叫长山骚。村落在溪流的西面。村北有两条溪水前来相会,一条从西北来,一条从东北来。两条溪水会合处,那北面的夹角处形成山冈,在冈上有集市的棚舍,非常繁荣。于是渡过那从西北流来的溪流,走上桥登上集市,沿东北流来的溪流右岸溯流前行。又走十里,溪水从东北回绕在坞中流来,路经北麓上走,有个几家人的村落,叫里段墟,是琶州、柳州界牌岭的南麓。〔这里离界牌岭还有十里。此地仍属宣化县。〕大体上琶州、柳州的水流从界牌岭分流,往北下流的由思笼向西转过武缘县高峰岭西边流入右江,向南下流的流入郁江。此地界牌岭往南流的水流,经长山往南流,我以为就是伶俐水的上游了。然而本地人说:“伶俐水还在东边隔着一座山;这条水流从大中港流出去,大中港在伶俐的西边”等等。这天走到里段墟,约走了六十里,太阳才过中午,脚夫因为担子太重难行走,况且此地至思笼有四十里,都是重重深山,无村可歇,便住下不往前走了。
二十一日黎明,从里段墟往北行,又下山,仍与北面流来的溪水相遇。溯流进去五里,溪水左右各有支流从山侧流来注入,于是越过一座小桥,是从西北流来的支流。又行四里,又走过小桥,越到溪东,东北山间峡谷中又有支流下流注入。又向北一里,开始北上登岭,俯瞰西面溪流从西边峡谷中流来,是里段墟、长山大溪的发源处了。向北上登半里,向东走入一道隘门,隘门东边有客馆,这是琶州、柳州的分界处。〔门以内属于宾州。〕客馆唯有正堂屋是瓦房,馆门两侧的厢房全是茅草盖成的。馆门向东,它前后壑谷环绕中有田地,但南北两面又耸峙着土山。这里的水流仍然向西坠入馆右的峡中,大概就是前边在西麓登山时见到的,从东北峡谷中下流的支流的上游了。这个隘口当地人起名叫界牌岭,又指认为昆仑关。据考察,昆仑关是南宁府的辖地,距府城东面九十五里;这里与宾州分界,距南宁城一百二十里,可知它不是昆仑关。现在经过此地的过路人见此处有隘门,便把它当做昆仑关。所以《西事饵》说:“昆仑关不怎么雄伟高险,关上分出很多岔道,因而说:‘要守住昆仑关,必须防守小路。”,也误认为是此地了。又平缓行走在山岭峡谷间,就见田野的东面蓄水为塘。三个水塘连片积水,共走半里,水塘尽头又有田地环绕。田野的南面大山横向屹立,田野的北面成列的小土山斜向高举,而田地纵贯其间,就是山脉延伸过之处了,它的东面,水向北流了。我起初以为这条小山脉是自北往南延伸而过,及顺水流往东北下走,抵达思笼时询问此山的走向,才知道这条水流仍然是向西北转过武缘县南的高峰,而后流入右江,那这条山脉是自南往北延伸,在北面突起成为陆蒙山,透邀向西延伸,延过施碰骤的尖峰,又往西延然后分出支脉在南面盘结为南宁府所在的山,它一直往西又在西面成为罗秀山,又往西是石步墟,又往西在王宫村到了尽头,就是右江流入郁江的东岸了。从山脉延伸而过之处又向东走半里,于是下山,又走半里,下到坞中。顺水往东北行,望见前方的山中一座山峰的尖端非常高,云气浓郁旺盛,时而弥漫时而飘散。五里,慢慢走到尖峰的南面,渡过溪水后往北又走二里,这才见到路左西山下有村庄依傍着。又向东渡溪,于是沿溪流东岸向北行。三里,已到尖峰的西麓,溪流向东啃咬着山麓的下部,路于是绕着山崖向北上走。转到山崖的北面,二里,向东北下行,已绕到尖峰的北麓了。又在山坞中行二里,有小溪从南边尖山北面的峡谷中流来,向北与界牌岭来的水合流,有小桥,过桥,这里是上林县的地界。从界牌岭来到此地都是宾州的辖境,但这条溪水的东岸又是上林县的辖境,是由于上林县的思笼一个骚站孤独地悬隔在其中。过桥后,又向东北登险在山冈斜坡之间,四里后抵达思笼,一片村落在冈头,这是思笼释。据志书,思笼是废除的县,往昔是南宁府的属地,不知何时划割给上林县所属飞这个地方东丫西、南三面都是宾州的辖境,唯有西北距五十里到上林县。思笼骤南面的叫高尖山;北面崇山峻岭屏障样并立着,东边的叫北斗山,西边的叫晒趟岭;正西层层叠叠的远山,叫陆蒙山。溪水从界牌岭向东北流到此地,被北山扼住,就转向西南流去。唯有陆蒙山隔在溪流西面。
这以前,雨色檬檬,最初打算到思笼便停下;到吃饭时,天色还早,脚夫担心明天早晨下雨路滑,就鼓足勇气往前走。由思笼向东下到山坞中,溯细小的溪流往东行,一里,走完夹在两旁的田,又是积水的水池。这个水池长长地绵亘了一里,水池过后又是田埂环绕的田,这里南北两面都是高山石壁相夹,南面是高尖山的东北垂,北面是北斗山的东南垂,两山之中夹成田地。共半里,就是这两座山山脉相连的山脊,水流到了这里便分为东北与西南两条支流,向东北的流入都泥江,向西南的流入右江,是黔江、郁江两江分流的山脊,水流的支系到这里开始分流。走过山脊,顺水在峡中往东北行,此峡非常狭窄。又走半里开始下降,有座牌坊,又是宾州的地界。原来宾州的辖地,东西夹着一个思笼释在当中,是上林县的南部辖境,横过之处仅有七里。下山之后,山更加紧逼束拢,路越加向东转,已越过高尖山的东麓了。据志书说:“宾州南面四十五里处有座古漏山,古漏水源出于那里。那里的关隘叫古漏关。”就是此地了。然而当地人已不再有人知道。顺水流又向东下行三里,山峡渐渐开阔,又走六里,渐渐出峡,这才望见东面远处的山峰非常高,双尖并排耸起,是百花山。水折向北流,路也随着它走,山于是十分开阔。六里,是双峰洞,山南有寺庙向东,叫陈崇仪庙,是祭祀宋代知州陈曙的庙。侬智高作乱,陈曙任宾州知州,率兵八千在昆仑关作战,兵败,经略使狄青按军法斩了他,当地人哀悼祭祀他。后来韩都督征讨蛮族,见到有个骑白马穿朱红衣服领路的人,知道是陈曙显灵,因而扩建翻新了庙宇。此地乱山环绕起伏,没有双峰那样特别高耸的山;至于百花山双峰前拥,虽然望得见它,然而相距甚远,不知为什么用“双峰”来命名山洞。〔碑文说:“在宾州三十里。”〕又向北二里,有小溪自西面山坞中流出,向东注入大溪。〔就是古漏水。〕又走三里,就渡到大溪的东岸,溪水于是向东转,路也从溪水南岸顺溪流走。共向东十里,溪北的山到了东边的尽头,溪南的山也渐渐由东转向南,这里是山口。它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平旷田野,天空开阔山间雾气空壕,意想不到在这万山之中,又有这空阔广大的地方!往东望去,五里外是丁桥村,又向东十里是宾州城,都在平川上的树丛之中。谢肇捌说:“昆仑关在宾州城南十里。”这是根据什么呢?
在山口稍稍休息,向途中的人证实去三里城的路。知道的人说:“应当从此地往东北行,由北面的小岭进去,那是口村。这条路是小路,可以不必绕道宾州。”此时刚到下午,天色大晴,就由山口向北渡过大溪,从平旷的田野中前行。十里,抵达北面的小山下。此山很低,从山口的北面回绕着往东北延伸,延到这里有村落依傍着它。由村东又向东北行五里,越到小山的北面,又有山坞自西向东扩展,路横涉过山坞。二里,有水流也是自西向东流注,在上面架有小桥横渡过去。又向北一里,直达北山下,这里的山是北面第二层向东延伸的小支脉。又有水流直逼到山麓,自西流向东,也与前边的溪流相同架了桥。过桥后马上向北登山,山顶有一座围起来的土堡,名叫竹马堡,是两年前太平府姓吴的节推官〔名叫鼎元,是高州人。〕代理宾州州官时修筑的,他招集五十名土司兵扼守这个要地。上山半里,又从山上向北行半里,山北面有一塘水,横浸着山麓,四面都是山峡环绕着它。下山又走半里,远望北面公村还在山坞北面二里路之外,挑夫由于力尽不能前走,就从山北麓往东行半里,投宿到小村中。村子不在大道上,村里人起初不接纳客人,不久一个女人留下了我们,是一个姓李的南京人的女儿,听见我的家乡口音便留下款待了。〔她的丈夫姓邓,跟随骚站的坐骑到南宁去了。〕二十二日这天是立春日。早晨起床,阴云四面合拢。饭后往北行走在山坞中的田野间。二里,抵达北山下,这是公村。由村东越到山北,三里下到北麓,这才见到北方十分广阔,渐渐有石峰突起显露出来。自从走入隆安县的西岭以来,土山高低不一,都是纯土却不见石头,来到此地才重又见到石山的峥嵘面目了。于是又行走在平旷的田野中,一里,向北走过一座木板桥,桥下有小溪也是自西流向东。又往北行四里,抵达北面的小山下,有溪水从山下冲刷着南麓往东流,架桥渡过溪流。于是往北穿越山侧,从这里起向北行走在山坡上,远望西方双峰极其险峻,高出云层外,云雾氰氯,是大明山。此山在北斗山西北,是上林县、武缘县的分界处。根据志书,上林县、武缘县都有镇椰、思邻两座山,是两县的分界处,说到镇挪关却不提及大明山,难道大明山就是镇椰山吗?又向北五里,有条大溪自西面的大明山向东流淌而去,这又是宾州、上林县的分界,它的水流比古漏水各条溪流都大,所以不能架桥涉水了。由溪北又走三里,登上一座山冈,这是思洛墟,从宾州往北面来的大道到了思洛墟便会合了。于是向西北行,共十二里走过白墟,又走三里是牧民堡,有在冈头卖饭的人,这是宾州去上林县、三里城的半路上。又往西北行十里到开笼山,又叫鸡笼,已经直逼北面一列石山之下。由岔路向北走入石山峡谷中,这里的山千百成群,或分或合,山虽小但姿态变化特别大。有分为三座支峰的,东边的支峰又大又高,中间的次于它,西边的支峰特别尖,细如竹枝,姿态尤其诡异;有耸立群峰间,高如发替笔尖的。由石山西面转向北,走入石山酮中。五里,向北来到杨渡,一条大溪从西面由上林县的崇山峻岭中向东流到此地,直逼到北面的石山下,又有一条溪水从北面由三里城的山峡中向南流入大溪,两条溪流会合后那溪水更加大了,沿着石山往东流,抵达迁江后流入都泥江。刚乘船渡到北山下,有挡在道上卖饭的人,渡水的人一次次络绎不绝。于是由渡口东边溯向南流来的溪流西岸走入山峡,此峡时而束拢时而开阔,曲折起伏高高地屹立着,左右都有村落。十里,山峡重又十分开阔,四面群山围绕,中间成为大山坞。有一座山峰在坞中的平坦原野中突起,四旁无倚无靠,极像桂林的独秀峰、向武州的瑞岩,更小些更陡峭。路经过它的西面,忽然树影倒垂,天光从中透出,急忙向东走进山,就见山南北向从中迸裂开。南面的洞穴又有巨石从洞顶挡在洞口外斜靠着,把洞口隔成两个,洞口内石窍裂开高数丈,宽一丈五,一直通向山峰北面五六丈。走出北面的洞穴,洞上方飞崖倒覆下来,向东高举腾空,好像双层的通道回绕在空中,悬垂的树枝透出倩影。再进入洞内,又向西通着一个石窍,向西北转出去,其中弯弯转转,屡次有飞桥悬在头上,背顶着洞顶一层层钻进去,又钻出到西面的洞口。整座山峰很小,下边通着四个洞口,中间通着两条通道,也是如琅岩那样具体而微的地方,但琅岩高远,而这里却又平又窄。由洞北又向北走三里,是桂水桥,溪水从西北流来冲刷着山崖,而南边的山崖俯瞰溪流下临桥梁。从前有人用石块砌成平台,在上面建了亭子,叫来远亭,今天只存有荒废的基址了。越到桥东,又向北二里,是三里城。城建于万历八年(1580年),开始建立参将府,把南丹卫迁到此地,以便镇压八寨。此时已过中午,住宿在南城外陈队长家。此人是浙江上虞县的陈家,住在此地二十年了。傍晚落日非常艳丽,我于是进城拜渴了关帝庙,在市场上换钱后出城。到就寝时,暴雨重又大作。
二十三日早晨起床雨停了。不久阳光明亮,便命令顾仆洗衣被,我于是写了给陆参将的信,并抄录了《哭静闻》诸诗封在信中,等明天早晨投递进去。到天黑时,太阳重又坠入黑云中。
二十四日早晨起床,雨又下起来。上午把信投递给陆君。陆君是镇江人,镇守此地六年了。〔名叫万里。〕接到信立即命令一名把总拿着名帖来问候我,我于是进衙门去拜见他,为此互道乡情,很久后才告别。陆君说:“本来应该就留下款待,因为今天有冗务在身,只能明天早晨专门恭候了。”原来这一天是他孙子陆伯恒举行成人的冠礼,卫里众官吏有庆贺的宴会。我返回寓所,雨纷纷不止。陈主人拿酒来给我饮,便喝醉了躺下。
二十五日早晨起床后渐渐转晴,我在寓所中写游记。上午,陆君送来亲笔信约我去叙谈叙谈,把我赠送的礼品尽数送还来。我再写信强逼他收下,为此接受了金谷秋的香卷。下午,到内衙去赴宴,会晤了陆君,他的令弟陆玄芝兄弟全都恭谨纯朴忠厚,极其关照爱护。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进衙门向陆君道谢,便在东阁住下。东阁在衙门内的东角落上,高大的松树浮动在空中,兼有幽静与明亮的情趣,而且险君供给的酒肴非常丰盛,惠赠了衣裤鞋袜,诚恳表达了殷勤之意,情谊胜过亲骨肉。这天,陆君出示新旧邸报给我看,这才了解到黄石斋先生已调任进京,又呈上两个奏疏,接到圣旨责备他执拗,又命令他回话,吏部主事熊文举上疏救下了他。又了解到郑奏阳的案件,准备将他发配戍边,又接到圣旨要加以重刑,刑部任尚书判为降三级。到了六月,锦衣卫把他生病的情况报告了皇帝。又了解到钱牧斋被小人上疏诬告,以讨好乌程,竟然被逮捕进京,连同瞿式铝一起关入狱中。抚宁侯朱国弼等人上疏攻击乌程,六月间,乌程这才回京,郑奏阳、钱谦益的案件都未结案。二十七日下雨。
二十八日稍微晴开。陆公特意陪同我去游了韦龟岩。韦龟岩在三里城西面十里处。
二十九日又下雨。
三十日又是下雨。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