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早早吃饭,天亮到北门。从门外沿旧城往西走,一里,转南,半里,是南面的新城又往西拓出。顺新城又往西走半里,又沿城转南半里,经过西门,就折向西行。过一座桥,往西走三里,于是上坡,二里,越过坡往西逐渐下。这坡从西山向东伸下去,到这里低伏后又耸起来,坡南北都有山峰伸臂环抱,当地人称为旗鼓山,而且坡上坟墓很多,大概是府城的来脉。当地人说:“从前高土官家的坟就在这座冈上,本朝初年认为这里有王者之气,派大军挖断山冈的后脉,就是现在低伏的地方。”不知道起伏之地是龙脉的妙处,真的挖了,恰巧成风水之美,府城日益兴盛是有来由的。就从低伏处往上登坡,走一里,到坡脊,南北两面都坠为洼坑,形成峡谷。又走一里,往南越到西峡谷上面,顺南坡踩着陡峻的路往西攀登,二里渐渐平缓。再沿南坡转往上走,一里,又随峡谷往西进,一里,到西岭下,转向北从峡谷中走。这道峡谷水坠落、涧干枯,巨石磊磊,因而层层台阶顺巨石走,枯涧中没有一滴水,东西两面的山崖,崖壁对峙、连接不断,石头棱角分明,把峡谷遮挡得很严密,道路从峡谷中延伸,白天都感到冷。走二里多,道路中突起巨石,像鹊鸟的头浮在空中,又像雄狮蹲在门口。从巨石右边的崖壁横穿于巨石上面,于是顺左边的崖壁而上,更加狭窄陡峻。二里才平缓,往西从峡谷中走。一里逐渐上,北崖耸起峭壁,如同振奋翅膀冲向云霄,而南崖也高峻陡削相逼,中间如门聚合,从其中平行,抬头是一线天,我认为这是往南延伸的主峰山脊。穿到峡谷西,山峰环绕壑谷转,分出两条岔路:一条从山脊口往西下,沿北山向西北延伸;一条从山脊口直出,沿南山往西南延伸。不能确定走哪条路。看到有放牧的人,远远地呼叫问路,知道往西北去的是砍柴的路,就顺往西南的路走。半里,沟壑中悬立起山峰,峰上有两三间茅屋,也是守哨人的住房。从峰南在峡谷中平行,往西看到尖峰耸立,高出众山顶,我怀疑道路会从尖峰西北出去。等到往西走二里后,渐渐下到洼地中,走半里,抵达尖峰东麓,这里低洼而无水,西北、西南的峡谷,都似乎从中坠下去,于是省悟到从山脊口往西过来是平平的壑谷,到这里都为中洼之地,因而不是外泄的峡谷。从洼地往西南上,于是穿越尖峰东南的峡谷而往上走,树木丛密蓬松,高峰倒影。二里,沿峰往西转,就翻越其往东延伸的山脊。往西走半里,绕到尖峰南,往西北半里,又翻越其往南延伸的山脊。北面的山脊比往东延伸的山脊高,然而主脊的走向,又似乎顺东山脊往南转,而山脊口还不是主脊穿越之处。越过山脊,就向北下。一里,已经走出尖峰西,到此为止,原来是从三面绕着尖峰走。
于是向西顺峡谷往下坠,走一里,峡谷才开阔。一里,转向西南走,沿着南山坡曲折西下,三里,到盘壑中。这里东北西三面都是高峰,西北、东南两面都坠有峡谷,只有西南有一道如同墙垣的山脊。平缓地登上脊,一共走二里,往前翻越冈,冈头上有废弃的房屋,这是汝南哨。哨东南的山坞中,有村子傍靠着东山,是土官住的地方,当地人称为虞蜡播箕。从哨南下去,在山坞中走一里多,就往南进入峡谷。峡谷东西都是土峰,相隔很近,下去比较陡。二里走出峡谷,于是吃饭。又看到东南有沟壑下坠,就绕到西峰南面,又往西穿过山坞。一里多,又登西峰而往南盘绕,于是向西沿着坡下,北面是山峰,南面是壑谷,道路从密密树林中的叠石间往下延伸,很陡。四里,转进峡谷,翻越山脊,往下比较平缓。往西南走半里,冈头有卖浆的草棚,于是买浆滋润枯肠。又往西南走半里,下到壑谷底,有从南边峡谷流来的水,贯穿壑谷,往北穿过峡谷流去,这是清水江。才知道壑谷西部的山,反而从主脊由南往北延伸,这股水还只是刚刚开始的细流,称为溪都不相副,却要用江命名?江水下游往北流出去,应当转西往南流,然后和剑川上游会合,这样看来,剑川的源头,不仅从七和开始。清水江东岸,有数家人住在壑谷中,上面有公馆,是中道。
渡到水西边,沿西坡往南上,曲折连绵地沿西山往南走,三里多,才转向西南上,路十分陡峻。一里,又转向西,半里,往西翻越岭脊,是往南沿东大脊向西延伸,往北转的山脊,北边应当在清水江往西穿过之处结束。越过岭脊往西下到峡谷中,行二里,峡谷开始开阔但往下走更陡,又走一里多,才走上平路。从环形的壑谷中走,又一里多,于是沿南峰西面往南盘绕。一里,走出壑谷口,才看见西边群峰向下低伏,有往下嵌得很深的峡谷,往南去则渐渐开阔,而东南边的峡谷中,似乎有水光掩映,是剑川湖;西南边层层山峰高高峙立,雪色更加晶莹,是老君山。往南绕二里,又看见所绕的山崖,西边石峰耸立,突兀嶙峨,在脚下错落相连,崖下面的深壑中,才看到房舍环绕、傍靠,似乎有楼阁相依的形状,分辨不出是公馆还是庙宇。从上面往南靠着东崖而下,二里,往西越过峡脊,已经走出到房舍南面,于是沿着西峰南下,一里,则东峡谷已经向南,直通剑湖了。于是往南望湖光杳渺,湖位于东山麓,湖北面壑谷绿色不断,环绕着很多畦田,估计剑川州治就在其中,但没有路随峡谷延伸。道路反而从峰顶穿过山坳往西走,一里逐渐下,又绕西峰而转南走。又一里,于是南面开阔,前面没有障碍,俯视南部的湖,北部的山坞,州治傍靠着西山,位于山、坞交接处,距离这里还很遥远。道路绕坡往西行,一里多,就顺坡西的峡谷往南下。又走一里,到达山麓,于是沿着山崖往西转。半里,是靠山临坞的村舍,四周的围墙很大,这是山腿塘。问后知道距离州治还有十里,但挑夫懒得走。于是住宿。
十四日拂晓,在山膛塘吃饭,天大亮才出发。从这里都是往西南从平整的田地中走。二里多,有座小山在平川中往南突起,道路从小山西北绕转过去。又往西南在平地中走,雨霏霏而下。走二里,一条大溪从北向南,平缓地流过浅沙,浩浩荡荡往南注入湖中,然而自从下到山膛塘,湖就看不见了。顺溪水往南走,又半里,大石桥横跨东西,溪流大概是从北部的甸头流来。考查志书,剑川西北七十里的山顶上,有山顶泉,大约有半亩水面,是剑川的源头。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现在丽江府南部边界九和背后的主脊,其实是剑川的发源地,那么这座山就在主脊之南是可以知道的。另外有东山的清水江流,也合并入剑川,清水江曲折绕流到这里,也不下七十里,那么清水江也是剑川之源是可以知道的。从桥上往北看,就知道溪水沿着西山往南流,东边则是山滕塘北面环绕、挟持的山,山滕塘东部的山往南坠下去而形成平川,又往东,是东山往南延伸而屏障在东部,与西部的金华山相对。因此山滕塘其实是平川北边的尽头处,其东南敞开平川让湖水聚集,其西北形成峡谷让水流出去。过石桥,大风大雨来临。顺溪水往南行半里,在坊下躲雨,过了很久雨才渐渐停下,于是又往西南从田间走。一里多,有条小河从西边流来,就溯流往西走一里,来到剑川州。州治没有城墙,从东街进去,到州署前,就往北走,把行李放在北街杨贡士家。于是到集市上买鱼。见街北有祠堂,进去拜祭,是祭祀气节高尚的段公。段公名高选,是剑川州人,万历(1573-1620)末年,以进士身份担任重庆府巴县知县,全家死于奢崇明之难,所以当地奉命建祠堂。如今段公的长子段暄因其父的功勋被赐官,在首都锦衣卫。祠堂中有一个读书人教授幼童。栽在盆中的花很茂盛,山茶只有一尺左右高,但花却有碗大。走出祠堂,往东回到住处,把鱼交给顾仆,让他守着行李,而我和主人的儿子,让挑夫提一包饭,去游金华山。
走出西郊,天气十分晴朗,首先眺望平川中的形势。东部就是主脊往南延伸、分向剑川湖东边的山,这是东山。西部则金华山最高,和北边崖场的各座山,和南边罗尤背后的岭,不相上下地峙立在西部,这是西山。〔金华山脉,实际上是从西南的老君山伸来。老君山在剑川州西南六十里的杨村北面,这座山最高,是丽江府、兰州的交界,矿产极为丰富,是其它山的两倍。当地人说,这座山从前也属于剑川州,二十年前,一个不知姓什么的土千户,接受丽江府的贿赂,把这座山送给丽江府。丽江府把它当作众山的命脉,禁止采矿。但是我查阅《一统志》,金华山脉从西番的罗均山伸来,大概老君就是罗均的误读,然而认为是从西番伸来,则是《一统志》错了。金华山仍然位于兰州东边,西番则在兰州西边的澜沧江外,此山即使不属于剑川州,也是在丽江府、兰州界内,怎么会说来自西番呢?但从这里也能知道金华山原本就不属于剑川州,当地人所说的受贿、赠送一类话,不能够相信。〕平川北部是山膛塘后岭,从东山向北转,掉转尾端往西延伸。南部是印鹤山,从东山往南延伸,掉转其岭往西回旋。中间围成平川,东西宽十里,南北长三十里,而湖水占掉了一半。湖源从西北流来,向西南穿峡谷流去,而湖泊单独向东南扩展。这是平川的概貌。平川地处鹤庆府西,而稍微偏向南;在丽江府南,而稍微偏向西;在兰州东,而稍微偏向北;在浪弯县北,而稍微偏向西。这是平川四边的依傍。州治的山脉从金华山北岭往东绕下来,沿州治往西走一里多,到达金华山山麓。有两座寺庙,并列向东,都不宏大宽敞。寺后有亭有廊,建在台阶盘绕的层崖上面,泉水飞洒,竹影桃花,掩映有致,是乡绅杨君的馆舍。从馆舍北登崖往西上,有关帝庙,也是向东,但位置较高,往东俯视平川中的湖光景色,以及东山最高处的层层雪迹,十分明媚。从庙后顺大路又往西上半里,往北顺坡而下到桃花坞;从南边的岔路上去,到万松庵;而一直西去的大路,则往西越岭后抵达莽歇岭。于是跟随杨君的引导从北坡下去,数百步间有近千棵桃村,满树繁花,深红的颜色放射出浅色的光环,使人觉得突然进入锦绣丛中。从桃花中穿过,又往西上大路,横穿到大路南,上面就是万松庵,下面是段氏墓,都朝东。段氏墓正正地立在坞中,万松庵高高地坐落岭上,加上桃花坞,最初都是土官家的山,现今墓葬是段家的,而桃花坞、万松庵还是土官家的。万松庵从前是庵,听说现在建造成马栈,门关着不能进去。于是仍然从关帝庙边走,大约一里下山。山北面有很深的峡谷,从后山环夹而出,涧流嵌在底下,这是崖场。两边崖石对立,裂口处离得很近,从外面遥望,不知道山是从中断开的。我想溯流进去,因为忙着去金华山,于是顺山往南行。走一里多,有道像一堵墙一样的冈,从西山往东延伸到州南,是引水的冈。越过冈又往南走一里多,西山下傍靠有道宫,也是东向。道宫内左边是何氏书馆,何乡绅的儿子在书馆读书。宫中焚香设坛祭祷的,不是道士,而是和尚。和尚带我游书馆,观赏茶花,叫何公子出来见面,但何公子不在,留我稍作休息,我急着登山,于是出宫。
沿宫右转西上坡,走一里,石坡上坐落有神庙,是土主庙。庙东向而前面有阁,阁后两棵古柏立在两边,虫L龙般的藤子夭绕矫健,上下连络,泉水流淌,山石突立,左右错落,也是幽雅的胜地。和何公子相遇,他想拉我回书馆,而且说:“也请见一见家父。”因为他的父亲喜好邀请奇人,所以他想请我去见面。我约好下山时去拜访。〔过后询问知道,何是以进士身份起家,名字为何可及;回忆起他因为是魏忠贤党而被削夺身份。后来就没去拜访。〕我从庙右往西上,于是抬着头往上攀高,顺着直坡而登,三里,转到突崖上面。崖石突立在坡右,下临深峡,峡谷从突崖上面的石门坠下去,很深。从这里往上眺望,两边的崖壁像门对立,高高地立在峰顶,门内岩石环立、翠色掩映,仿佛有云的羽旗和仙人出没。更加鼓足勇气直上,道路曲折陡悬,又登一里就到了像门扇一样的左崖。崖上有小石塔,沿崖往西进,两边崖壁从中辟开,上面直插云霄,而下面很平。崖壁中有三间佛宇,左右的柱子恰好支撑在两边崖上,峡谷从佛宇前往下坠,道路沿左崖进去,从右崖石壁上的栈道绕向前而登玉皇阁。佛宇之后,有个方形池塘,从后峡谷引小水进去,池边有飞岩嵌入右崖中,一个僧人傍靠飞岩居住。位于两边崖壁相夹之中的底部,中午都看不见太阳,只有清澈碧蓝的天光和冷冷的云彩紧紧缠绕住石门石窗罢了。沿崖底坡坳登内坞,有三清阁;从右岩踩着栈道攀登前崖,有玉虚亭,咫尺之间有幽深旷远的异趣。我于是先登旷远处,就踩着栈道绕到右崖前。栈道悬在数丈高的空中,上下都是绝壁,头上耸入云天,脚下直插峡底,栈道架在空中而横靠绝壁。往东越过前崖,于是盘绕南崖,往西转北上,然后登凌崖端,就是峡口右崖的绝顶。崖端向东高悬,三面峭削,凌空无靠。往前俯视平川,云雾笼罩湖面,村舍树影,历历在目,如同画卷倒铺。往后眺望内峡谷,岩石环绕、翠色回旋,如同芙蓉城而花蕊为门阀,互相掩映,深远莫测。峰头上只容得下一座阁,阁中供奉着玉皇大帝神像。我登高揽秀了很久,环顾四周没有路,准备由先前的路下到栈道,忽然有个僧人到来,说:“这里有小路,可以进入内峡谷,不必往下走。”我跟随他走,从玉皇阁左的陡崖端,沿侧边挨空翻越,踩着崖上的一条线缝,绕崖往西进去,往下俯瞰就是凌空的栈道上面,走半里就到了内峡谷中。峡谷中陡峰向内簇拥,如花瓣分开、花蒂连结,中间空如莲花房。有座圆峰单独弯隆在后面,位于峡谷正中峙立,两旁都有山峰攒合,分为两道峡谷,在中峰前合拢。旁边的山峰往外和冈连接,从后脊绕臂向前,会合成崖门,两门相对的距离只有一线峡谷。外部环围中间簇拥,这也是另一种绝妙佳境啊。冈上的小峰共有五座,当地人按五行称呼,分为金、木、水、火、土之峰。这也是过于苛求的言论,即使不凭借五行,难道会比不上东海的三神山吗?中峰前建盖阁,供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太上老君,阁前有一棵十分巨大的古柏,位于两旁崖壁会合的正中之上。我想往上攀中峰,看见阁后的路很陡,穿左峡而上,有路往前通到峡口左崖门顶上,于是穿峡谷往北攀登。从东出去往西转,坡间峙立着塔,路到这里断了。我还是攀爬悬崖峭壁,很久没有找到路,而杨贡士的儿子和挑夫都在下面远处呼唤,于是返回。顺内峡谷三清阁前往下坠到峡底,共走一里就到峡门内的方池边,就着僧人住的岩洞,点火烧泉水,把所带的饭放进去煮了一起分着吃。于是和僧人一同出峡门,顺左崖往东行。僧人指点右峡壁间的突崖下面,石头裂成峡谷,下临绝壑,中间嵌有高峻险要的岩石,往里走直通山后的莽歇岭,峡谷中从来都被虎豹盘踞,没有人敢进去。我想往南从悬崖下去,僧人说:“既没有路而又有虎,您何苦一定要亲自试呢。而且外面有陡崖阻隔,里面没有火把,即使没遇上虎,也不能进去。”杨贡士的儿子说:“赶快下山,还可以去看罗尤温泉,这种不能预测安全的地方,一定不能去。”于是随他们往东北下山。走一里,道路分两岔:一条沿山往北下,是进州治的便道;一条直东顺坡下,就是来时走的路。僧人于是告别往北去,我仍然往东下。走一里,路左边有块巨石,在坡上向东峙立,往下俯瞰土主庙后,巨石有三丈高,东面削平,上面刻着三大天王像,中天王的像更大,上齐石顶,下踏崖脚,手中托着一座塔,左右二天王像稍稍矮一点,〔当地人说,土司出兵时,一定宰杀猪羊夜晚祭石,祭祀后祭品没有了,打仗一定成功。〕这是天王石。又下一里,到土主庙南,于是越过沟涧往南上坡,顺西山东顶,越坡穿坞,向南行。靠坡临川的村庄,篱笆房舍曲折,竹木高大茂盛,有妖艳的桃花,素雅的李花点缀,风光景色十分奇异,走三里多就到一个大村庄,金华山延伸到这里为南部尽头处。又下去是盘绕的山岭,迂回绵延往南伸去,兰州的路从这里往西越过去,顺杨村走就到了。
沿村南往东盘绕向东突出的山口走,一共一里多,往南转就到达罗尤邑,也是百户人家的聚居地。这里有温泉,从村中的洼地涌出,每年冬月沸腾的水流如注,人们争着去沐浴,而春天时则干涸成污水池,水静止而不流动,也不热。温泉有两个池,一个在路边,一个在围墙内,现在看到的,和积水的洼坑没有两样。当地人说,这水和兰州温泉彼此互通,从这里溢出则那里干涸,从那里溢出则这里干涸。大致秋冬季往东流出,春夏季往西边流出,东西之间隔着重峦绝氰相距八十里,而泉水往来有时令,东西替换而不违背时令,这又是一桩奇闻异事。村中有泉水从西峡谷流出,人们争着引泉水灌溉,和温泉不相关。温泉上面有石龙寺,因天晚来不及探访,于是沿大路往北回去。四里,往北过一座桥,桥北有民房,名水寨村。从村北转向西,眺望金华山的石门峡谷,网门高悬在两边,如同天门远远地耸立。又走二里,往北到达州治,进入南街,又走一里多回到住所。
十五日我准备启程,听杨君父子说,莽歇岭是剑川州的名胜处,于是又决定停留一日。命令挑夫带着饭随同游览,先从崖场进去。崖场在金华山北峰下面,有沟涧穿破重重崖壁而往东伸出,将层层山峰一剖为二,其内全是云雾冲撞、水流涌积,极尽幽静的景致。去莽歇岭的正路,应当从南崖上;我想往西穿峡谷,从峡谷底寻路上去,更能兼得穷尽山水,于是溯流而入。开始沿沟涧北面走,不能进去。便到沟涧南面往西进,南崖上面,就是昨天桃花迷乱的山坞之处,而这里正处在桃花坞下面的凹地。抬头看两边崖石直逼云霄,便只认为涧底流水,另有一番天地,不再知道峰顶的春色,更占有人间美景。曲曲折折走了三里,涧中只容得下一股溪水流转,横冲直撞、交错相应。不久峰回峡转,前面的山岭向西绵延,狭窄的沟涧从北伸来,壑谷中部逐渐开阔,环绕的崖壁更加凹嵌,道路也转北走,但回头眺望西南边的岭头,应是莽歇岭所在之处,不应当往北走。适逢有砍柴人来,拉着询问,砍柴人说:“这沟涧从西北后山伸来。去莽歇岭的路,应当顺往西绵延的岭走,往南翻越岭脊,可以走上正路。”我听从他的话。就沿往西绵延的山岭向西南攀登,虽然没有路,但方位已经收入眼中。走一里多,就往南攀登那向北突起的岭脊,东边伸来的路,也越过此脊转南了,于是顺路走。此峰从金华山向北横耸,从这里下坠,前面到崖场峡谷口结束,后面到所越过的岭脊结束。其西又有一支山脉,也是从南向北横耸在金华山后,从而形成往北延伸的峡谷。原来两座山都从西南边的老君山伸来,分支并驰,中间夹成著,石崖盘绕错落,就是所说的莽歇岭。于是沿金华山的西南面走二里,又逐渐下半里,就到达著中,著从南边伸来,东崖就是金华山北岭后面,西崖就是莽歇岭,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峰横贯,并列相对,而道路在崖下。先有一座崖石,向北横阻在著中,下面凹嵌进去形成石屋,顶盖悬空二丈多高,而东北垂下一块石头,如同象鼻拄地,往南没有缝隙过路。顺象鼻卷中,傍靠东崖往上穿,于是穿到覆盖石屋的崖石上面,眺望东西两边的崖壁,都有石块架壁,云彩覆盖,而西崖尤其突出,上面露出两座亭,于是往西向陡崖攀登。两座亭都向东,靠崖连壁,嵌空倾斜,靠南坐落的亭较大,中间有佛像位置。左壁有泉水从石缝中流出,往下流入小池而不溢出去。北亭靠着凹嵌的崖壁和路连通,从空亭中穿过,看到一片石块冒出亭上,三面悬空陡削,道路中断。这里反而往北逼迫警口,高出象鼻、覆崖之上了。登高眺望了很久,听到敲木鱼的声音很响亮,但崖壁迁回,石块阻隔,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又往东下到警底,溯小水往北进,只见西崖环转变化,石壁陡峭,如云霞倒塌,屏障下压,形势更加奇异。半里,抬头往上眺望,崖壁或是下嵌上耸,或是中剖旁裂,或是层层堆积,或是陡直如劈,各自极尽飞升之势。崖壁上写着“天作高山”,字很大,而悬崖绝壁弯隆得很高,有人说字是用蔑箩藤索从峰顶上倒挂下去书写成的。西崖有观音菩萨,东崖有胡僧达摩,都是凌空粘壁而成,不像是人迹所到之处。再往南走半里,玉皇阁位于著中。从这里攀登西崖,紧靠石阶,有个僧人在崖缝中嵌入一座阁。阁也是东向。崖石上下都极其陡峻,中部嵌有横缝,而阁傍靠在崖缝中。顺横缝往北,又盖有一座亭,亭中供有巨佛,靠壁而立,因为崖石逼仄容不下青莲座。往北横缝也断绝了。先前听到远方传送的木鱼声,就是这阁中的僧人所敲。僧人的师傅是南京人,吃素开辟幽境,住在这里很多年了,昨天因禅诵而到崖场去了,守屋的是他的徒弟,徒弟留我等候法师。我喜爱这里的幽静险要,就在阁中休息半天,写日记。
僧人为我准备午餐。下午法师都没回来。我间僧人:“这里有没有路通到金华山?'’僧人说:“金华山还在东南,隔着一重大山,著中没有路上去。往东直登东崖,就往南越过崖顶后往东下。东崖到那里不是石峰而是土山了,只是极其陡峭,直列如屏障,很难上去。”此时我已经神往,就仍然下到玉皇阁,于是向东攀岭而上。当时在玉皇阁的游人交相呼叫:“那里极其危险、难以攀登I”我不理会,越上越陡。上了二里,有路沿峰腰从南向北伸,挑夫想往北去,我强命他往南走。半里,这条路往东通到后岭,不是往东南翻越崖顶,于是又向东攀登险峻的山,挑夫常常落后,呼唤而不赶上来,我不再等,竭尽全力往上攀,一里多就往东越过顶脊。从脊上俯视,看到州治位于平川东北,于是顺脊往南急行。半里,又向东南攀登险峻而上,一里,就登上金华山顶。于是往北眺望丽江府,往西眺望兰州,往东眺望鹤庆府,往南眺望大理府,虽然都处在重重峰峦之下,分辨不清城郭人民;但西边的老君山,北边的大山,东边大山分支处,南边印鹤山横绕处,雪迹山脉,无不历历在目,正像天边的仙人,辨别天下九州,都像一粒黍子。又顺顶脊往南行,脊上已经有路,一直往前走一里,渐渐往西转,通往老君山,我知道是去杨庄的路,于是转北俯瞰向东去的路,看到一条小路垂下著中,就从小路走。走一里多,路断著窄,倾崖倒坎,仄斜蒙蔽,下嵌莫测。于是攀援树枝横跌,跌一段又换一树枝,幸好树枝稠密、警沟狭窄,不觉得倒腾空中危险,像这样走了一里,如踩在绿色的海洋中,茫无边际。不久之后仔细看,忽然看到下面现出一座塔,虽然悬隔着重重沟臀,但边境四隘都看得到,知道距离石门,不会在三千丈弱水之外了。再用攀坠法下。又下了一里,有条线一样的小路隐藏在警中,急忙顺小路走。半里,到中洼的峡谷,又半里,走出三清阁后,就是昨天审视过而难以顺着走的地方。于是下到峡谷口,经过昨天吃饭的地方,都空无一人。就往前快步走过昨天所观望的虎穴上面,从这里一直是大路,没有险道了。就顺北路沿西山向北下,五里后回到住所,而挑夫还没回来。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