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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书》列传·卷四十一 译文

  张融,字思光,是吴郡吴人。其祖父张祎,是晋琅邪王国的郎中令。父亲张畅,是宋会稽太守。张融二十岁的时候,同郡的道士陆脩静把一柄白鹭羽毛驼尘尾的扇子赠给张融,说:“这既然是不同寻常的东西,就拿来送给非同寻常的人物。”宋孝武听说张融早有声誉,赐官为新安王北中郎参军。孝武帝兴建新安寺,官僚们都大量施舍钱帛,惟独张融衹施舍了一百钱。皇上说:“张融太穷,应当给他优厚的俸禄。”出任为封溪令。他的族叔张永把他送出后渚,蜕:“好像听说朝廷有旨意,你不久就会回来。”张融说:“我不愁不回来,正恐怕回来又要离开。”广州越州一带地势险峻,僚族强盗抓住张融,要把他杀掉吃了,逊女神色不改,还在吟咏辽生,强盗们感到奇怪而没有加害于他。渡海去交州,在海上作了一篇《海赋》:

  大凡言语的作用,在于表达情感。能将内在之情铺叙显现出来的,正是言辞的功用。我担任遥远荒僻之地的官职,行于海中陆上,从波浪中穿过,在小岛边安宿,种种景观充满心胸,早晚都常常可以见到,东西不知有多少里数,南北好像长天没有边际,海浪不停卷涌像空中飞动的群鸦,上下都是菟草那样的颜色。这海水真是奇丽壮美。所以古人用言辞颂赞他所看见的景象,我施用笔墨来为之作赋.当它得以助兴尽情的时候,又怎会感觉别人和我不同,木生当年的作品,也就是写他自己的感受罢了。

  破开浑沌才有大地,分离大气开始有天空。形成万物,有山岳有河流。各条河流汇聚到一起,奔向海的入口。说到那海的形象,地域广袤淹没海岛,遮隐海岸,使黄河、济水汇集而来,使长江、汉水聚合朝见。回旋浩荡,浪涛汹涌。托起天空振动远方,浇灌太阳高高飞溅。冲撞的力量可以摧毁大地的八个极点,发怒时可以使九个枢纽断裂。掀动大风以卷起波浪,开拓天地而造成气势。聚合沸腾,来回相互推引。澎湃流转,把礁石击打出洞窟。向西撞击太阳所入的虞渊曲处,向东振动太阳所出的汤谷水边。于是若木因此倒伏,扶桑也被折断成为碎片。滚滚奔涌,喧腾激荡。湍急流转日月都似受惊,浪头翻动而星河也像被遮蔽。既气势威武好像泰山和昆仑相互重叠随即一同崩溃,又声势雄壮好像雷车滚过震颤天河打破天空随后车毂断绝。

  水面迥旋荡漾,纵横起伏。浪花飞溅像扬洒珠玉,水波流动好似明镜闪耀光辉。这是它盘桓于海口水湾,经过小洲小岛的情状。沙洲岛屿相连相接。东西南北各方,都像占满了天际。梁国的禽乌楚国的走兽、胡地的树木、汉地的花草都生长于此;长风劲吹,厚云浮动,每次经过这襄都像有固定的道路。高远深邃。朝阳住在它的东方,垂下的银河接在它的西边。浩渺无涯,迅疾难测。屹立好像山岳,耸起好像高峰。重叠的山嶂高耸,攒集的山岭矗立。高峻陡险,像高高架起的石块相互遮蔽。倾斜绵延,从旁侧涌动出入。高低不平,似乎相互追逐而渐渐平息。波峰纵横交错,浪头纷至沓来。或是像要上前却没有推进,忽又并非迁移而已经退却。在东边天空与它相互辉映,在西边太阳倒映水中十分华丽。好像山峰聚集着白雪亮如怀藏明镜,山岩春光照耀而自然光艳。

  江洪喧响,冲击拍打着海岸。撞上山岳毁损山石,水流寒凉。回旋涌起,漫延积聚在险峻山石下。波浪起伏,澎澎桄桄,峰头起落,浪涛冲撞,像山岩崩塌。水势盛大长达万里,铺展到九天云外。像电光闪动雷车奔行,倾泻于地湍急无比。像野兽中的大象在奔逃,鱼类中的巨鲸在腾游。水中可使龙心惊胆战,陆上可使虎丧魂失魄。回头顾视后面没有尽头,向前遥望前方也看不到边际。长途寻视高高眺望,衹见水天相接。至于那山脉横断激起大浪,狂风倒吹摧动雄波。磊落好像惊险高绝的山岭耸立的石块,郁盛好像飞奔的烟云飘动的彩霞。连着瑶光星而光彩相交,接着玉绳星而光华流通。

  有时它晚间弥满浓雾,白昼长云密集,银河没有了踪影,万里都没有色彩。山口深暗温暖,山谷烟气氤氲。九天相互掩盖,五地云气交流。深广充溢,浩渺盛大。水流奔腾荡漾的气势,实在出于大人君子的想象之外。风浪相互推挤,太阳隐去云朵散开。波浪随合随散,峰头时起时落。

  至于淘滤海沙熬制出洁白的盐粒。春季也似有积雪,暑天路上也凝起白霜。还有奇异的物品超出了书籍的载绿。高高海岸上滋生群乌,横流的水波中养育鱼群。鳙鲳鲺卧蝶鲭等鱼类又哪算稀少。烘托天日放现云霞,并吞河流洗濯明月。气势使大地震动,声音使上天震颤。喷洒着浪花,好像播下雨点扬起云朵。高头健背,好像架起的山岳飞动的高丘。跃动的气势像五岳崩塌,波光闪烁有日月五星的光华。灵龟背负着玳瑁,又有绮丽的贝壳海螺。黑色珍珠光彩相映,绿紫两色争相夺目。游乐于秋日的湍流之上,浮游于春天的美景之中。沉潜的鱼儿色彩浸润水中,升起的鱼儿花纹格外清晰。

  至于冬天归去,春日到来,微风轻柔景色秀丽,云空晴朗日光照耀。神龙在迷濛玄妙的云路上漫步,螭龙在天空优游飞翔。微云浮动好像梦境,轻雨洒落似恋恋有情。踏上征途驶向远方,摇动船桨激起浪花。风浪相互拍扦晴状万千,波涛遽然涌动形象变化难测。浮苹水藻留下Et影,菱荷举出叶荫。芙蓉花色彩曼妙,香气清远光华深湛。明洁的白藕可以当成美玉。清新的莲花可以替代黄金。在遥遥的水边最适于观赏艳丽芬芳的花朵。船只聚集,舟楫交错。为饯别而设的帷帐酒席,高广连绵。一入激流顿时飞驶如箭,振起推移长空的强劲之风。越过汤谷而追赶太阳,渡过虞渊去追逐月亮。行遍万里无须多时,遍及天地衹在瞬间。雕隼等猛禽还飞不到它一半高,巨馄大龙跳跃起来也难以企及。船家尚没有经过一次呼吸,船只早已顺流周转行至天地之外了。

  春秋各季的种种禽乌,乘着风云高高飞翔。群鸟飞着归巢,连起来一路遮蔽着太阳。浪潮涨起,淘洗着黑白之奥妙。四面天地间的大绳索都被折断,广阔平坦的九州也被隔绝。雉鸟飞举幻成片片彩霞,鸿雁翱翔好像雪色纷纷。相互呼应呜叫伴侣,并连着翅膀群起群飞。行过关防流溢着华彩,经过渡口照映出美丽的花纹。

  假如人缺少豪爽的气概,旌旗也像被云气浸渍。清凉的天空澄静高远,直见银河没有阴云。在锑纱出没的水边映照着天空和银河的形色,包容笼盖无余而增进它的广阔,浸润大洲而贯穿深处。形状往往惊扰多变而义旨沉静,周行运动不停而持有无心之道。于是山海藏蔽着阴气,云烟轻尘都卷入山洞。长天神气清美,日色秀丽无比。若士神游其中,琴高出入无迹。袖中怀藏着轻盈的羽毛而使衣服乘风而起,拖曳着黑色的衣襟随云朵飘动。在海潮的源头就着秋月为宴,在秀丽的急流间以春霞作为帐幔。阳光照射蓬莱仙岛上的灵秀山洞,方壶仙山上的奇妙高阙。大树枝条横举仿佛遏止明日,山岭峰峦环绕似要踩踏月亮。空明的居处没有俗物,素洁的馆阁哪有微尘。峡谷山是清风行经的道路,林间小路上白云自守真性。

  至于那幽峭的海崖,山水弯曲的尽头,波浪的气势犹如奔马跃虎,激荡不已。有花草有树木,灌木丛生。藤蔓交织成网,树叶交接相互覆盖。行云流动相互轻拂,风声和谐好似乐音。激荡沙洲冲撞角岸,气势好像千里之内都在崩塌,拍打山崖激荡海岛,又好像万国都在交战。振动骏伟之气强过轰雷,飞起耀眼雄光胜似闪电。

  到那层云静止无变,风声开始收敛的日子。海面波澜轻摇,水色仍是动荡不定。明亮的月儿不再觉得遥远,天上星星也映在水底沙间。而海中繁多的珍宝却更加深远难及。琼玉般的池塘沟壑,珠玑般的山洞山岭。日光隐去夜色降临,月光放明驱除了阴翳。珊瑚绽放出五彩,琉璃闪烁着光华。鲜红的花纹是水色如镜映照出美丽的海霞。洪大浩荡,洗浴太阳和月亮。淹没天河与星座。海风没有由来而自然生成。高云不必跟从着什么而在空中消灭。绚丽的色彩氤氲朦胧像轻烟拂动,反射的明亮曰光好似照映着白雪十分灿烂。

  它没有执着于我的方圆尺度,混沌忘情。气氛喧嚣因而浑浊,大化宁静自然清明。心思没有终结所以毫不凝滞,志向坚定不移而不追求所成。既能使船只倾覆也能使之运行,固然有死灭也有生机。弘法平等同样看待草狗和人兽,把万千表象导向最根本的大道。虽然万物天天显现劳作,又怎么知道哪是经哪是纬。大道深湛天理初朴,机微众多表现在外。无所谓有所以成为有,并不是胶着于有的发生。无所谓无所以成为无,秉持无心而进入太一之道。不动的运动才能使山岳崩毁,不出声的声音所以能使天地安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随世而化不必坐实,感应天地自然觉悟通达。仁者看见它说是仁爱,达者看见它也说是通达。感叹它到达了至上的完善,我坚信它在世间为大。张融的文辞诡异偏激,和众人大不相同。后来回到京都,拿去给镇军将军顾觊之看,顾觊之说:“你这篇赋实在超出扬雄司马相如,衹可惜没有提到海盐一事。”张融立即提笔加上:“粗糙的沙砾中形成白盐,煎熬海水便可出产。犹如仲春的皑皑积雪,又似暑天道中寒霜飞现。”这四句是后来加的。

  顾觊之和张融的哥哥友好,他死的时候,张融亲自为他背土添坟。在南方时舆交耻太守卞展有交情,卞展在岭南被人杀害,张融挺身前去赴丧。

  举为秀才,在朝廷对策中选,任命为尚书殿中郎,没有就任,改做仪曹郎。泰始五年,明帝收取荆、郢、湘、雍四州的射手,凡是反叛的要杀掉逃跑者和他的长辈,家属都没入官府。元徽初年,郢州有叛逃的射手,张融议政提出家属家长与此罪无关,祇应叛处逃跑者五年的刑罚。

  不久请假为他的叔父奔丧,路上处罚他的随从钱敬道鞭杖五十,送往延陵狱处置。大明五年时的制度规定,二品清官的僮仆受杖刑不得超过十下。被左丞琢缅奏知此事,被免去官职。不久官复原位,管理祠、仓部两个部门。领军刘劻战死,祠曹计议“皇上是否应该哭悼刘劻”,张融认为“宜哭”。于是才为其举哀。仓曹又议论“正月开仓是一般人的忌讳,是否要开太仓”,张融以为“不应该受这种小忌讳的拘束”。不久兼任掌管正厨,张融看见宰杀牲畜,径自乘车回去,自己上书请求解职。

  做了安成王的抚军仓曹参军,转任南阳王府友。张融的父亲张畅早先是丞相畏史,义宣之难的时候,张融曾被王玄谟逮捕,要处死刑。现在塞谌之子王堕做了南阳王前军长史,垩邀就请求辞去官职,没有被允许。

  张融家裹很穷想要求取俸禄,起初写信给他的族叔征北将军张永说:“我自幼间学,很早得到家风的训导,虽然不算太聪明,大概也不失本性。从小就安于服用粗布衣衫草编篾席,对简单粗陋的饮食,也从未感到不满足。衹是世代都很清贫,生活所需难以安排,女儿长大,要预备榛栗一类礼品,儿子成年也要准备帛绢禽鸟等礼物。勉强进身为官,十年中变动了七次职务,不是想要求取生计,又何至于此呢?以前请求做三吴的一个佐丞,虽然是弄错了。这次听说南康郡守有缺,很想得到这机会。我不明白等级阶次,也许对这个不懂也行吧,我正是没有请到佐丞一职,才来申请郡守,如果郡守没得做,也可以再求做佐丞。”又给吏部尚书王僧虔写信说:“我是天地间放逸的一个老百姓。进不懂得辨别贵胄,退不知道分别贫贱,处在造化之中,平生如草木一样转眼即逝。实在是因为家中贫困不堪,孤儿寡母都十分伤心,八个侄子没有父亲,两个弟弟年纪还小,对着他们深感惭愧,也非常令人悲悯。能不能赐予我一点微薄俸禄,使我不负家累。阮籍喜爱束平的风土人情,我也欣羡晋平一地的悠闲。”当时议论以为张融没有治理百姓的才干,最终没有得到官位。

  征召为太祖太傅掾,历任骠骑豫章王司空谘议参军,迁中书郎,都不是他喜欢做的事,请求为中散大夫,没得到允许。张融言行举止诡异不同寻常,坐着常把膝部耸起来,走路则拖着步子,翘着身体昂着头,很是做作。跟着大家一块走,经常延迟处在后面。太祖一向很珍视喜爱张融,当初做太尉的时候,常常跟他来往,看见张融就笑着说:“这样的人不能没有,也不能有两个。”即位以后,亲自下诏书赐给他衣服,说:“看见你穿的衣服破旧,实在是心怀清白,但你衣衫褴褛,有失朝廷观瞻。这裹送一件旧衣服给你,觉得衣服虽是旧的,心意却胜过新的。本来是我穿的,已经让人照你的身材改好了。再送鞋子一双。”

  张融和吏部尚书何戢很好,去看望何戢,错通报给了尚书刘澄。张融下车进门,才说:“不对。”到了门口,看见刘澄,又说:“不对。”等到了席上,看着刘澄说:“全都不对。”就走掉了。他的行为不同常人竟到了这种地步。

  又做遇长沙王镇军、竟陵王征北谘议,并领记室参军,司徒从事中郎。永明二年,总明观讲经,皇帝敕令朝臣都集合听讲。张融扶着侍从走去坐上坐榻,私自要酒来喝,等闲难完了,就长叹一声说:“唉!孔仲尼是什么人呀!”被御史中丞至岖奏知皇上,免去了官职,不久又复职了。强融长得短小丑陋,精神却很清明。王敬则看见他的皮带垂了下来,都快要到髀骨了,对他说:“把带子紧一紧”。张融说:“我又不是走路的小吏,紧它干什么?”

  张融请假去东方,世祖问他住在什么地方?张融回答说:“我住在陆地上却没有屋子,住在船裹但不在水中。”后来皇上问他的族兄张绪,他说:“最近张融东出京城,没有住的地方,暂且拉了一只小船,住在岸上。”皇上放声大笑。北方少数民族听说了张融的名字,皇上派张融接待他们的来使李道固,入席后,李道固看着他说:“张融是宋彭城长史张畅的儿子吗?”张融皱了很久的眉,说:“先父很不幸,名字传到六夷地方去丫。”豫章王为群臣大设宴筵,张融吃烤肉才吃完,烤肉的人就走了,张融想要盐和大蒜,嘴裹却始终不说,衹是摇着他的食指,老半天才停。他出入朝廷的时候总是擦着眼睛很惊讶地看着。丛蛆八年,朝廷大臣庆贺各种祥瑞之事,逊自让人扶着行礼,再次被有关官员上奏违礼,得到原谅。迁为司徒右长史。

  竟陵张欣是诸暨县令,犯了罪要被处死。张欣的父亲兴世在宋时征讨南谯王义宣,官军要杀迩自的父亲畅,张兴世用袍子罩住他并坐在上面,因此得以免死。张兴世死时,张融穿着高底鞋为他背土成坟。这时张融便给竟陵王子良上疏,请求替亟欣时去死。子良回答说:“这是长史的美德,衹怕朝廷有恒定的典章制度,不能遂你的心愿。”迁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张融很讲孝义,在父母的忌月裹三旬都不听音乐,平时事奉寡嫂很恭谨。宋时丞相义宣起事,他父亲张蝎因为不同意将要被杀,是司马竺超民谏止才得免一死。张畅临终时对几个儿子说:“从前丞相发难,我是因为竺司马才得活命的,你们一定要向他的子孙们报答。”后来孙子竺峦冬季母亲去世,很是困苦,张融前去吊丧,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当作丧礼,自己披着牛盖的草席回来。一直像对兄长那样对待竺趱。豫章王萧蹙、竟陵王王旦去世,自己做过他们的手下,哭起来总是十分悲恸。

  建武四年,病死。时年五十四岁。遣言让衹树不写名字的白旗幡,不要祭奠,命人拿着拂尘到屋顶上招魂。说:“我这一辈子所喜欢的,自是驾着云彩一笑。”用三千钱置办棺木,不必制作新的被褥。左手拿着《孝经》、《老子》,右手拿着小品《法华经》.两位小妾,等丧事完毕,就各自把她们送回家。又说:“以我一辈子的做事方法,何至于要让妇人失声痛哭,不要在闺合裹停留。”

  张融的玄学没有师承,但是体会解悟超过常人,谈论黑白之道,很少有人能够和他相抗衡。永明年间,生了一场病,就写了《门律自序》说:“我的文章体例,多数使世人感到惊讶,你们要把心智当作耳朵的老师,不要使耳朵成为心智老师。作文章岂有一定的法式,衹是因为把有法式的情形当作寻常来看,正应该使作文有一定的法则。大丈夫应该删简《诗经》、《尚书》,制定礼乐,怎么可以因循守旧寄人篱下呢?况且近世的文章,道义体制都有所缺漏改变,仅仅是以尺寸之见相互支持,弥缝破旧的古物罢了。我的文章,体裁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又何尝是因为颠倒冷暖错乱寒暑,或综述哀乐横陈歌赞与悲哭呢?正是因为辞语繁多,比拟事物没有拘束,不伦不类,有点出格罢了。但是它能够传达振动响亮激越飘逸的音节,节奏铿锵音韵鲜明,虽然没有达到文章的极致,在我也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你们如果还有别的体制,我没有意见。我的主旨也和文章一样,仓促之间也不能忘怀。我没有师长没有朋友,不追章逐句,很有孤身求道独怀逸兴的意思。义理的用处,在于使人性情清明,好像经过泉水洗去灰尘一样。不应该沽名钓誉来谋利,相互称举抬高身价,这襄毕竟是谈玄论道的场所,却差点成了争战之地。我过去很喜欢佛家之语,常常大加辩论,这都是言语的游嬉,而你们没有这个幸运。”又说:“人长了嘴巴,就是用来谈论道义和用来饮食的。除此之外则要树立繁密如纲的禁令。我是不会对此感到忿恨的,你们尽管去抖动你们的禁网好了。”

  临死,又告诫他的儿子说:“父亲的书不应不读,否则不会惭愧吗?体察父亲的情感,委婉地蕴藏在韵语之中。我的意思还不仅于此,对你另有要求。我的文章体制宏伟超出一般,变化多端而屡出奇妙之处,即使不能远逮达到漠、魏的标准,也无愧于晋、宋之世了。并非是我天资特别优秀,不过是没有辱没家世尚学的名声。你如果不看我的文章,也要去体会父祖的心意。实在应该号哭着来看啊。”张融给自己的文集起名为《玉海》。司徒褚渊问为什么叫《玉海》,张融说:“玉是比喻德行,海是崇尚至上的善行。”文集有数十卷在世上流行。

  张氏家族裹的知名人物,前代有张敷、张演、张镜、张畅,后代有张充、张融、张卷、张稷。

  周颙,字彦伦,是汝南安城人。是晋代左光禄大夫周频的七世孙。他的祖父周虎头,是员外常侍。父亲周恂,做到归乡相。

  周颙少年时就被族祖周朗所赏识。出仕做了海陵国侍郎。益州刺史萧惠开又特别看重他,带着他进入蜀地,做了厉锋将军,兼肥乡、成都二县县令。转惠开辅国府参军,仍然是将军、县令。也仍是府主簿。他常常说萧惠闪性情太阴深难测,每次规谏,萧惠开都不高兴,回答周颐说:“天也险地也险,王公大臣们居心深险,衹要问是怎么样就行了。”跟随萧惠开回到京城。

  宋明帝喜欢谈玄论道,因为周颐侃侃能言,把他召入殿中,时常亲近派他宿值守夜。明帝所做的狠毒歹事,周颙都不敢直接劝辣,就背诵佛经裹的因果报应故事,明帝也为此稍稍有所收敛。转为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元徽初年,出朝为剡县令,施政有恩惠,得到百姓的爱戴。回到朝廷任邵陵王南中郎三府参军。齐太祖辅政时,提拔了周颙。周颙擅长写文书,沈攸之投送绝交书的时候,就由太祖口授让周颠裁度给以答覆。转为齐台殿中郎。

  建元初,为长沙王参军,后军参军,山阴县令。该县过去专门规定滂民供宫府役使的制度,周颙对太守闻喜公子良说:“我看那些滂民的困苦,实在是到了极点。役使的命令常年不断,祇会弄得周转力竭,再加上催促驱迫,使他们不能自安。敢于冒险的或者逃窜到山湖之间。穷困无路的祇能自杀埋葬于沟河了。也有弄断手臂砍掉手掌的,不过是白白变成残废,仍要做工卖子,权且应付急迫的官差。每次到了征发役民的时候,遵从上头的命令照常催促,就免不了棍棒相加,看着百姓在台阶边叩首求告,哭泣哀号,不知该怎么解救。下宫我总是将要进食又放下筷子,想要上书呈告又停笔不写,这样烦恼了很久,悲怆难以自己。交待下去的事情不能完成,不得不鞭打他们以示惩罚,看见这种情形又觉辛酸,而时限不允许超过。山阴县的政务,倍加于其他的城镇;但是我听说其他各县,也到处是这样的艰难。衹有上虞县因为每百户人家才派给一次服役,非常的富足优裕,超过遣个比例的各城,没有不凋败衰落的。应该采取措施解民于倒悬,使百姓得到便利,就可以把忧患变成功劳,要做到也不是很难啊。”回到朝廷做了文惠太子中军录事参军,跟随太子辗转北征。文惠太子在束宫,周颙回来做了正员郎,始兴王前军谘议。在殿中台省等处当值侍卫,重新得到厚待。

  周颙言辞华美绮丽,滔滔不绝,音调和谐色彩繁富,出口成章。广泛地涉猎百家之说,善于讲谈佛理。着有《三宗论》。设立空假名,又立不空假名。用不空假名来诘驳空假名,又用空假名诘难不空假名。用假名空诘难性、相二宗。又立假名空。西凉州的智林道人给周颙寄信说:“这一法义的幽微旨趣好像并不是才被发掘的,神奇美妙的声音已经中断了六七十年。贫道二十岁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个道理,私下海每十分欢喜,感到没有人与我共享。少年时见到的长安老辈,都说关中的高士早就有这一义法,当它盛重一时的时候,能深入领会其旨趣的人并不多。过辽塞以后几乎就没有了。我手执麈尾参论佛法四十多年,在东西各地讲学,勉强名重一时,其他各义在宗绿上都有所记载,惟独逭一法门的黑白真谬没有一个人懂得,因此很是忧虑。没想到这一法音近来传到耳畔,才是真实行道第一大功德。”可知他对周颙的立论是多么推崇.

  周颙在钟山西面建了隐居的房子,放假时就回去。转为太子仆,兼著作,撰写起居注。迁为中书郎,仍兼著作。常常在东宫游侍。他小时候从外祖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到过卫恒的散隶书法,学得相当有功力。文惠太子让他写在玄圃的茅屋墙壁上,国于祭酒何胤要用倒薤书同周愿交换,周愿笑着答道:“天下有道,孔丘不会拿来交换的。”

  每当宾友聚会,周颙离席相对交谈,语辞如流,使听的人忘却疲倦。兼善《老子》、《易经》,同张融相遇,就彼此以玄言对答,整日都不停歇。清贫没有太多欲望,整天吃蔬食,虽然有妻子儿女,却一个人住在山间的屋舍裹。卫将军王俭对他说:“你在山裹吃什么?”他说:“红的米白的盐,绿的葵菜紫的蓼实。”文惠太子问他:“菜食之中什么味道最好?”周颙说:“初春是新鲜的韭菜,晚秋是成熟的菘菜。”当时何胤也诚信佛法,没有娶妻妾。太子又问周颙:“你和何胤谁的修行更深?”他说:“三种路径八种灾难都不能够避免。但是各有各的拖累。”太子说:“是什么样的拖累呢?”回答说:“周颐是妻子何胤是肉食。”他的言辞应变,总是这样敏捷。

  调任国子博士,仍兼著作。太学的学生仰慕他的风范,争着都从事辩难。后来何胤说停止吃活物,却还是食白鱼、旦脯、糖蟹。认为是没有看见活物。对吃蚶蛎有疑虑,让学生讨论此事。学生钟吭说:“鲤鱼被做成莱之前。猛烈地伸缩躯体,螃蟹将要被做成糖蟹时,也惊扰得特别厉害。有仁爱之心的人,心中会感到悲悯。至于蚶蛎之类,裹面没有眉眼,羞惭衹有一片混沌,外面包着硬壳,无须抱持谨慎之心。它不衰朽也不繁盛,连草木都不如;没有芬芳的气息,跟瓦砾差不多。所以很适合拿来做菜,使它永远成为美味佳肴。”竟陵王子良看了奏议,非常生气。

  何胤的哥哥何点,也是讲求遁节清心仰佛的人。周颙给他写信,劝他吃素。说:“您之所以修行没有进展,大概是因为没有吃素吧?宰割禽畜的行当,调和鼎镬的兴致,记载在书籍上,历史已经很久远了。谁敢提出非议?看圣人规设食事,也要限定品目步骤,大概是因为茹毛饮血,本是和人类的出现同时的,放任而不加裁夺,就没有边界了。善于秉持士行的人,怎能不用自己的心思去体恕外物呢?所以各自静守自己的界限,不要相互欺凌。何况最大的变故,没有比死生还重要的;生的最紧要处,就是性命。对它们来说,性命之忧非常急切,对我们来说,口腹之欲却是可以放过的,然而我们终身都在吃它,来滋长自己的年岁,它们冤枉地遭到残害,没有地方可以申诉,即使我们得以长寿,也是应该感到畏惧的呀。况且小小的一双禽卵,脆薄易冷,气喘微弱的小鹿,看着就让人怜愍。看那鸟儿饮水飞翔和降落,让人哀怜,怎么还能忍心把它抓住打死,又肆意咀嚼呢。像那野外的畜群,关闭在重重的畜圈裹饲养,不时称量肉骨揣度皮毛,衹等着宰割剥取。好像尘上归于地面一样,居然都把这事看作寻常之理,实在是应该为之叹息,事情还不止这一面。如果说三世之说没有道理,那么很幸运地可以把它视为一桩快事,如果真的有转生之道,而生的形态并非恒久,那么一往一来,一生一死之间,肯定会有轮遛的了。因果报应好似家舍一样是人的归宿,人和天的交接却像出外为客,行客的日子很少,居家的很多,我们这些人信奉佛法,也不能最终避免,则那种令人伤心的惨祸,也将要危及自身。您对有血有肉的活物,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早晚吃着禽乌鱼类,不能不从肉市得来。钱财一经过盗贼的手,就会被廉洁之士唾弃;生性一旦启用了屠刀,又怎能再为慈悲之心所克制呢?骝虞即使很饿,也不吃不是自己枯死的草,听见他的操行难道不使人羞愧吗?众生具备现世的形态,以积聚肌肉和脂膏,都是因为前生积累的痴迷蒙昧,沉沦不知自解,报应造成秽浊之身,经受辛苦艰难,这甘美的肉食,都是愚昧无识的报应所聚。怎么还要再次吃下这丰腴之食,使自己的肠胃小洁呢?您能够懂得这个道理从此吃素,就不枉费我一番口舌。”

  颙在任上去世的时候,正巧王俭讲《孝经》还没有讲完,就推举谢昙渣代替自己讲,学者们很赞赏他。官为给事中。

  史臣曰:弘毅果断持有法度,至仁至德礼义周到,有汲黯的刚强戆直,又有崔琰的清妙声姿,然后可以不惧雄强人物,屡次上言讥讽冒犯。张融表白心地寄托深意,完全超出尘俗,吐纳天地风云之气,不议论世间人物,但他事奉君主会同朋友,敦守道义敬纳忠心,放诞却不超过适当的程度,常常涉于名教。至于离奇美好的名声,则不逊于虞翻、陆绩。  

  赞曰:张融矫矫不群,可以上达千仞远行万里。升起好像响应谐和,降下好像解脱弃绝。惟求多得玄理,不求铸印销印这些权媒之事。周颙善于言辩,谨守节操韵致清雅。能够捕捉过隙之白马,见解不凡如登云梯。

参考资料:

1、 佚名.道客巴巴.http://www.doc88.com/p-4915451338806.html

《南齐书》列传·卷四十一原文

  张融 周颙

  张融,字思光,吴郡吴人也。祖祎,晋琅邪王国郎中令。父畅,宋会稽太守。融年弱冠,道士同郡陆脩静以白鹭羽麈尾扇遣融,曰:“此既异物,以奉异人。”宋孝武闻融有早誉,解褐为新安王北中郎参军。孝武起新安寺,傣佐多儭钱帛,融独儭百钱。帝曰:“融殊贫,当序以佳禄。”出为封溪令。从叔永出后渚送之,曰:“似闻朝旨,汝寻当还。”融曰:“不患不还,政恐还而复去。”广越嶂嶮,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浮海至交州,于海中作《海赋》曰:

  盖言之用也,情矣形乎,使天形寅内敷,情敷外寅者,言之业也。吾远职荒官,将海得地,行关入浪,宿渚经波,傅怀树观,长满朝夕,东西无里,南北如天,反覆悬乌,表里菟色。壮哉水之奇也,奇哉水之壮也。故古人以之颂其所见,吾问翰而赋之焉。当其济兴绝感,岂觉人在我外。木生之作,君自君矣。

  分浑始地,判气初天,作成万物,为山为川。总川振会,导海飞门。尔其海之状也,之相也,则穷区没渚,万里藏岸,控会河、济,朝总江、汉。回混浩溃,巅倒发涛,浮天振远,灌日飞高。摐粗江 撞则八纮摧聩,鼓怒则九纽折裂。

  扌会于活 长风以举波,漷音郭 天地而为势。氵蛰音蛰 ,泽于及 涾音沓 洽音合 ,来往相躭粗合。 汩于突 湥音突 氵尉于渤 渤,頠纡壮 石成窟,西冲虞渊之曲,既东振汤谷之阿。若木于是乎倒覆,折扶桑而为渣在牙。 濩长泺音乐 氵门音门 浑,涫于官 氵和于和碨于磊 雍,渤非勃 淬音卒 沦音仑 澊音尊 ,兰浅垄緌于拱。 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而星河如覆。既烈太山与昆仑相压而共溃,又盛雷车震汉破天以折毂。

  淃于员 涟涴于卵 濑于嫩 ,辗转纵横。扬珠起玉,流镜飞明。是其回堆曲浦,欹关弱渚之形势也。沙屿相接,洲岛相连。东西南北,如满于天。梁禽楚兽,胡木汉草之所生焉。长风动路,深云暗道之所经焉。苕苕蒂蒂,窅窅翳翳。晨乌宿音秀 于东隅,落河浪其西界。茫沆于刚 汴河,汩于突 磈于磊 漫无官 桓。旁踞委岳,横竦危峦。重彰岌岌,攒岭聚立。嵂吕兀 窟音窟 暐吕今 嵚钦 ,架石相阴。昚曈徒罪 陀陀,横出旁入。嵬嵬支罪

  磊磊,若相追而下及。峰势纵横,岫形参错。或如前而未进,乍非迁而已却。天抗晖于东曲,日倒丽于西阿。岭集雪以怀镜,严照春而自华。

  江洚许江 氵伯氵伯许百 ,漈子曷 严拍芬百 岭。触山禋石,污涘于各 氵寒音寒 况于朗 。碨于磊 泱于朗 氵隈氵阿音阿 ,流柴磹五感反 瑀五窟 。顿浪低波,矰苦降交苦交 硄苦江 ,折岭挫峰,旂浪硠音郎掊 ,崩山相祇苦合 万里蔼蔼,极路天外。电战雷奔,倒地相磕。兽门象逸,鱼路鲸奔。水遽龙魄,陆振虎魂。却瞻无后,向望何前。长寻高眺,唯水与天。若乃山横蹴浪,风倒摧波。磊若惊山竭岭以竦石,郁若飞烟奔云以振霞。连瑶光而交采,接玉绳以通华。

  尔乎夜满深雾,昼密长云,高河灭景,万里无文。山门幽暖,岫户葐惸。九天相掩,王地交氛。汪汪横横音皇 ,沆沆于刚 浩浩音害 。淬粗贵 溃大人之表,泱于朗 荡君子之外。风沫相排,日闭云开。浪散波合,岳起山隤。

  若乃漉沙构白,熬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尔其奇名出录,诡物无书。高岸乳鸟,横门产鱼。则何忄罗音罗 鳙音容 鳍音诣 ,飞音非 魜音人 果音果 骨音滑 。哄日吐霞,吞河漱月。气开地震,声动天发。喷洒哕于月 噫于戒 ,流雨而扬云。乔壮脊,架岳而飞坟。牴音挺 动崩五山之势,瞷矣简 睔矣 焕七曜之文。蟕隽瑁蛑,绮贝绣螺。玄珠互彩,绿紫相华。游风秋濑,泳景登春。伏鳞渍彩,升魵洗文。

  若乃春代秋绪,岁去冬归。柔风丽景,晴云积晖。起龙涂于灵步,翔螭道之神飞。浮微云之如梦,落轻雨之依依。触巧涂而感云绀 远,抵栾木以激扬。浪相礴傍各 而起千状,波独涌乎惊万容。蘋藻留映,荷芰提阴。扶容曼彩,秀远华深。明藕移玉,清莲代金。眄芬芳于遥渚,泛灼烁于长浔。浮舻杂轴,游舶交艘。帷轩帐席,方远连高。入惊波而箭绝,振排天之雄飙。越汤谷以逐景,渡虞渊以追月。偏万里而无时,浃天地于挥忽。雕隼飞而未半,鲲龙趠贪教 而不逮。舟人未及复其喘,已周流宇宙之外矣。

  阴鸟阳禽,春毛秋羽。远翅风游,高翮云举。翔归栖去,连阴日路。澜涨波渚,陶玄浴素。长纮四断,平表九绝。雉翥成霞,鸿飞起雪。合声鸣侣,并翰翻群。飞关溢绣,流浦照文。

  尔夫人微亮气,小白如淋。凉空澄远,层汉无阴。照天容于鮷渚,镜河色于魦浔。括盖余以进广,浸夏洲以洞深。形每惊而义维静,迹有事而道无心。于是乎山海藏阴,云尘入岫。天英偏华,日色盈秀。则若士神中,琴高道外。袖轻羽以衣风,逸玄裾于云带。筵秋月于源潮,帐春霞于秀濑。晒蓬莱之灵岫,望方壶之妙阙。树遏日以飞柯,岭回峰以蹴月。空居无俗,素馆何尘。谷门风道,林路云真。

  若乃幽崖邑于夹 曌仓夹 ,隈隩之穷,骏波虎浪之气,激势之所不攻。有卉有木,为灌为丛。路糅网杂,结叶相笼。通云交拂,连韵共风。荡洲礉去角 岸,而千里若崩;冲崖沃岛,其万国如战。振骏气以摆雷,飞雄光以倒电。

  若夫增云不气,流风敛声。澜文复动,波色还惊。明月何远,沙里分星。至其积珍全远,架宝谕深。琼池玉壑,珠岫岑。合日开夜,舒月解阴。珊瑚开缋,琉璃竦华。丹文镜色,杂照冰霞。洪洪溃溃,浴干日月。淹汉星墟,渗河天界。风何本而自生,云无从而空灭。笼丽色以拂烟,镜悬晖以照雪。

  尔乃方员去我,混然落情。气暄而浊,化静自清。心无终故不滞,志不败而无成。既覆舟而载舟,固以死而以生。弘刍狗于人兽,导至本以充形。虽万物之日用,谅何纬其何经。道湛天初,机茂形外。亡有所以而有,非胶有于生末。亡无所以而无,信无心以入太。不动动是使山岳相崩,不声声故能天地交泰。行藏虚于用舍,应感亮于圆会。仁者见之谓之仁,达者见之谓之达。咶者几于上善,吾信哉其为大矣。

  融文辞诡激,独与众异。后还京师,以示镇军将军顾觊之,觊之曰:“卿此赋实超玄虚,但恨不道盐耳。”融即求笔注之曰:“漉沙构白,熬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此四句,后所足也。

  觊之与融兄有恩好,觊之卒,融身负坟土。在南与交止太守卞展有旧,展于岭南为人所杀,融挺身奔赴。

  举秀才,对策中第,为尚书殿中郎,不就,为仪曹郎。泰始五年,明帝取荆、郢、湘、雍四州射手,叛者斩亡身及家长者,家口没奚官。元徽初,郢州射手有叛者,融议家人家长罪所不及,亡身刑五年。

  寻请假奔叔父丧,道中罚干钱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狱。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干杖,不得出十。为左丞孙缅所奏,免官。寻复位,摄祠、仓部二曹。领军刘勔力战死,祠曹议“上应哭勔不”,融议“宜哭”。于是始举哀。仓曹又以“正月俗人所忌,太仓为可开不”,融议“不宜拘束小忌”。寻兼掌正厨。融见宰杀,回车径去,自表解职。为安成王抚军仓曹参军,转南阳王友。

  融父畅先为丞相长史,义宣事难,畅为王玄谟所录,将杀之。玄谟子瞻为南阳王前军长史,融启求去官,不许。

  融家贫愿禄,初与从叔征北将军永书曰:“融昔称幼学,早训家风,虽则不敏,率以成性。布衣苇席,弱年所安;箪食瓢饮,不觉不乐。但世业清贫,民生多待,榛栗枣脩,女贽既长,束帛禽鸟,男礼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昔求三吴一丞,虽属舛错;今闻南康缺守,愿得为之。融不知阶级,阶级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复求丞。”

  又与吏部尚书王僧虔书曰:“融,天地之逸民也。进不辨贵,退不知贱,兀然造化,忽如草木。实以家贫累积,孤寡伤心,八侄俱孤,二弟颇弱,抚之而感,古人以悲。岂能山海陋禄,申融情累。阮籍爱东平土风,融亦欣晋平闲外。”时议以融非治民才,竟不果。

  辟太祖太傅掾,历骠骑豫章王司空谘议参军,迁中书郎,非所好,乞为中散大夫,不许。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随例同行,常稽迟不进。太祖素奇爱融,为太尉时,时与融款接,见融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即位后,手诏赐融衣曰:“见卿衣服粗故,诚乃素怀有本;交尔蓝缕,亦亏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谓虽故,乃胜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减称卿之体。并履一量。”

  融与吏部尚书何戢善,往诣戢,误通尚书刘澄。融下车入门,乃曰:“非是。”至户外,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视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为异如此。

  又为长沙王镇军、竟陵王征北谘议,并领记室,司徒从事中郎。

  永明二年,总明观讲,敕朝臣集听。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饮之,难问既毕,乃长叹曰:“呜呼!仲尼独何人哉!”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寻复。

  融形貌短丑,精神清澈。王敬则见融革带垂宽,殆将至骼,谓之曰:“革带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带何为?”

  融假东出,世祖问融住在何处?融答曰:“臣陆处无屋,舟居非水。”后日上以问融从兄绪,绪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船于岸上住。”上大笑。虏中闻融名,上使融接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顾之而言曰:“张融是宋彭城长史张畅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达六夷。”豫章王大会宾僚,融食炙始行毕,行炙人便去,融欲求盐蒜,口终不言,方摇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惊观之。八年,朝臣贺众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复为有司所奏,见原。迁司徒右长史。

  竟陵张欣时为诸暨令,坐罪当死。欣时父兴世宋世讨南谯王义宣,官军欲杀融父畅,兴世以袍覆畅而坐之,以此得免。兴世卒,融著高履负土成坟。至是融启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时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长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长史所怀。”迁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

  融有孝义,忌月三旬不听乐,事嫂甚谨。宋丞相义宣起事,父畅以不同将见杀,司马竺超民谏免之。畅临终谓诸子曰:“昔丞相事难,吾缘竺司马得活,尔等必报其子弟。”后超民孙微冬月遭母丧,居贫,融往吊之,悉脱衣以为赙,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经佐吏,哭辄尽恸。

  建武四年,病卒。年五十四。遗令建白旌无旒,不设祭,令人捉麈尾登屋复魂,曰:“吾生平所善,自当凌云一笑。”三千买棺,无制新衾。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妾二人,哀事毕,各遣还家。又曰:“以吾平生之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不须暂停闺阁。”

  融玄义无师法,而神解过人,白黑谈论,鲜能抗拒。永明中,遇疾,为《门律自序》曰:“吾文章之体,多为世人所惊,汝可师耳以心,不可使耳为心师也。夫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政当使常有其体。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且中代之文,道体阙变,尺寸相资,弥缝旧物。吾之文章,体亦何异,何尝颠温凉而错寒暑,综哀乐而横歌哭哉?政以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然其传音振逸,鸣节竦韵,或当未极,亦已极其所矣。汝若复别得体者,吾不拘也。吾义亦如文,造次乘我,颠沛非物。吾无师无友,不文不句,颇有孤神独逸耳。义之为用,将使性入清波,尘洗犹沐。无得钓声同利,举价如高,俾是道场,险成军路。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辩,此尽游乎言笑,而汝等无幸。”又云:“人生之口,正可论道说义,惟饮与食。此外如树网焉。吾每以不尔为恨,尔曹当振纲也。”

  临卒,又戒其子曰:“手泽存焉,父书不读!况父音情,婉在其韵。吾意不然,别遗尔音。吾文体英绝,变而屡奇,既不能远至汉魏,故无取嗟晋宋。岂吾天挺,盖不隤家声。汝若不看,父祖之意欲汝见也。可号哭而看之。”融自名集为《玉海》。司徒褚渊问《玉海》名,融答:“玉以比德,海崇上善。”文集数十卷行于世。

  张氏知名,前有敷、演、镜、畅,后有充、融、卷、稷。

  周颙,字彦伦,汝南安城人。晋左光禄大夫顗七世孙也。祖虎头,员外常侍。父恂,归乡相。

  颙少为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国侍郎。益州刺史萧惠开赏异颙,携入蜀,为厉锋将军,带肥乡、成都二县令。转惠开辅国府参军,将军、令如故。仍为府主簿。常谓惠开性太险峻,每致谏,惠开不悦,答颙曰:“天险地险,王公设险,但问用险何如耳。”随惠开还都。

  宋明帝颇好言理,以颙有辞义,引入殿内,亲近宿直。帝所为惨毒之事,颙不敢显谏,辄诵经中因缘罪福事,帝亦为之小止。转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元徽初,出为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还历邵陵王南中郎三府参军。

  太祖辅政,引接颙。颙善尺牍,沈攸之送绝交书,太祖口授令颙裁答。转齐台殿中郎。

  建元初,为长沙王参军,后军参军,山阴令。县旧订滂民,以供杂使。颙言之于太守闻喜公子良曰:“窃见滂民之困,困实极矣。役命有常,只应转竭,蹙迫驱催,莫安其所。险者或窜避山湖,困者自经沟渎尔。亦有摧臂斫手,苟自残落,贩佣贴子,权赴急难。每至滂使发动,遵赴常促,辄有柤杖被录,稽颡阶垂,泣涕告哀,不知所振。下官未尝不临食罢箸,当书偃笔,为之久之,怆不能已。交事不济,不得不就加捶罚,见此辛酸,时不可过。山阴邦治,事倍余城;然略闻诸县,亦处处皆踬。唯上虞以百户一滂,大为优足,过此列城,不无凋罄。宜应有以普救倒悬,设流开便,则转患为功,得之何远。”还为文惠太子中军录事参军,随府转征北。文惠在东宫,颙还正员郎,始兴王前军谘议。直侍殿省,复见赏遇。

  颙音辞辩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泛涉百家,长于佛理。著《三宗论》。立空假名,立不空假名。设不空假名难空假名,设空假名难不空假名。假名空难二宗,又立假名空。西凉州智林道人遗颙书曰:“此义旨趣似非始开,妙声中绝六七十载。贫道年二十时,便得此义,窃每欢喜,无与共之。年少见长安耆老,多云关中高胜乃旧有此义,当法集盛时,能深得斯趣者,本无多人。过江东略是无一。贫道捉麈尾来四十余年,东西讲说,谬重一时,余义颇见宗录,唯有此涂白黑无一人得者,为之发病。非意此音猥来入耳,始是真实行道第一功德。”其论见重如此。

  颙于锺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转太子仆,兼著作,撰起居注。迁中书郎,兼著作如故。常游侍东宫。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颙书玄圃茅斋壁,国子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就颙换之,颙笑而答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每宾友会同,颙虚席晤语,辞韵如流,听者忘倦。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清贫寡欲,终日长蔬食。虽有妻子,独处山舍。卫将军王俭谓颙曰:“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时何胤亦精信佛法,无妻妾。太子又问颙:“卿精进何如何胤?”颙曰:“三涂八难,共所未免。然各有其累。”太子曰:“所累伊何?”对曰:“周妻何肉。”其言辞应变,皆如此也。

  转国子博士,兼著作如故。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后何胤言断食生,犹欲食白鱼、旦脯、糖蟹,以为非见生物。疑食蚶蛎,使学生议之。学生锺岏曰:“旦之就脯,骤于屈伸;蟹之将糖,躁扰弥甚。仁人用意,深怀如怛。至于车螯蚶蛎,眉目内阙,惭浑沌之奇,矿壳外缄,非金人之慎。不悴不荣,曾草木之不若;无馨无臭,与瓦砾其何算。故宜长充庖厨,永为口实。”竟陵王子良见絜议,大怒。

  胤兄点,亦遁节清信。颙与书,劝令菜食。曰:“丈人之所以未极遐蹈,或在不近全菜邪?脱洒离析之讨,鼎俎网罟之兴,载之简策,其来实远,谁敢干议?观圣人之设膳脩,仍复为之品节,盖以茹毛饮血,与生民共始,纵而勿裁,将无厓畔。善为士者,岂不以恕己为怀?是以各静封疆,罔相陵轶。况乃变之大者,莫过死生;生之所重,无逾性命。性命之于彼极切,滋味之在我可赊,而终身朝晡,资之以永岁,彼就冤残,莫能自列,我业久长,吁哉可畏。且区区微卵,脆薄易矜,歂彼弱麑,顾步宜愍。观其饮喙飞行,人应怜悼,况可心心扑褫,加复恣忍吞嚼。至乃野牧盛群,闭豢重圈,量肉揣毛,以俟枝剥,如土委地,佥谓常理,可为怆息,事岂一涂。若云三世理诬,则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则一往一来,一生一死,轮回是常事。杂报如家,人天如客,遇客日鲜,在家日多,吾侪信业,未足长免,则伤心之惨,行亦自及。丈人于血气之类,虽无身践,至于晨凫夜鲤,不能不取备屠门。财贝之一经盗手,犹为廉士所弃;生性之一启鸾刀,宁复慈心所忍!驺虞虽饥,非自死之草不食,闻其风岂不使人多愧者!众生之禀此形质,以畜肌跂,皆由其积壅痴迷,沈流莫反,报受秽浊,历苦酸长,此甘与肥,皆无明之报聚也。何至复引此滋腴,自污肠胃。丈人得此有素,聊复寸言发起耳。”

  颙卒官时,会王俭讲《孝经》未毕,举昙济自代,学者荣之。官为给事中。

  史臣曰:弘毅存容,至仁表貌,汲黯刚戆,崔琰声姿,然后能不惮雄桀,亟成讥犯。张融标心托旨,全等尘外,吐纳风云,不论人物,而事君会友,敦义纳忠,诞不越检,常在名教。若夫奇伟之称,则虞翻、陆绩不得独擅于前也。

  赞曰:思光矫矫,万里千仞。升同应谐,黜同解摈。务在连衡,不谋销印。彦伦辞辩,苦节清韵。白马横擒,云梯独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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