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九日离别天台山,初十日抵达黄岩。太阳已偏西,从南门走出三十里,歇宿于八番的旅舍。
十一日走过二十里路,登上盘山岭。遥望雁宕山的那些山峰,就像木芙蓉直插蓝天,片片花瓣般的景色扑进人的眼里。又前行二十里路,在大荆释用饭。向南渡过一条溪水,见西边的山峰上点缀着一块圆石,奴仆们认定是两头陀岩,我则怀疑即是老僧岩,但又不很像。走了五里路,经过章家楼,才看清楚老僧岩的真实面目。穿着袭装,头上秃顶,形象逼真地直立着,高约百尺。其侧边又有岩石像一小孩童弯腰曲背地跟随在后面,不过平时被老僧所遮掩罢了。从章家楼走出二里路,在山半腰处找到石梁洞。洞门东向,洞门口有一石桥,从洞顶斜插于地上,有如飞虹下垂。由石桥侧面‘尸的缝隙中一层一层地拾级而上,上面高而宽敞、空阔。坐下休息了好一会,才下山而去。由右边的山麓越过谢公岭,渡过一条溪涧,顺着溪涧岸向西走,就是去灵峰的道路。刚一转过山腋,就见两边的岩壁陡峭笔立,直亘云天,险峰重重叠叠,形态万千,有的像刀削般直立,有的像群峰簇拥,有的像并列的竹笋,有的像挺拔的灵芝,有的像笔一般直立,有的像头巾一样倾斜。山洞洞口有的像卷起的帷帐,水潭有的碧绿得像澄清的蓝靛一般。双莺峰如羽翼相接的双飞莺犷五老峰酷似五位联肩并行的老翁。走过景致如此幽奇的一里多路,到达灵峰寺。顺灵峰寺侧的山道登上灵峰洞。灵峰中部是空的,很特异地耸立于灵峰寺后,其侧面有缝隙可以进入。从缝隙处走过数十级石瞪,直达窝顶上,深远处的平台方圆而宽敞,其中有十八罗汉等塑像。坐在平台上玩赏景色,直到暮色降临才返回灵峰寺。十二日饭后,从灵峰右侧山脚去寻觅碧霄洞。返回原路走,到达谢公岭下。从南边经过响岩,走五里路,到净名寺路口。再走进去寻觅水帘岩,所谓水帘岩,就是两崖相夹,流水从崖顶上飘落而下。走出水帘谷五里路,就到了灵岩寺。这里四面围合着绝壁,摩天臂地,通过曲折的小道进去,仿佛是另外开辟幽来的一个广阔世界。灵岩寺位居其中间,南向,背后则是屏霞嶂。屏霞嶂顶部平而整齐,岩石呈紫色,高有数百丈,宽与高相称。屏霞嶂的最高处,左面是展旗峰,右面是天柱峰。介于屏霞嶂右胁与天柱峰当中的地方,最先看见的是龙鼻水。龙鼻水的出水洞穴,从岩石缝隙一直向上,像灵峰洞,但小一些。洞穴内岩石的颜色都呈黄紫色,唯独缝隙口有石纹一缕是青红色而又湿润,很像龙鳞龙爪的形状,从洞顶部连贯到洞底,落下的一端很像人的鼻子,鼻尖端的石孔可以容纳手指,水就从石孔内滴下来:注入石盆中。这就是屏霞嶂右边的第一奇景了。屏霞嶂西南面是独秀峰,比天柱峰小,但高度和岩石的尖锐却不相上下。独秀峰之下是卓笔峰,高度有独秀峰的一半,岩石的锋锐却与两峰一般。南面的山坳间,轰然向下飞泻的,就是小龙漱瀑布了。隔小龙漱瀑布与独秀峰相对的,是玉女峰。玉女峰顶开满鲜艳的春花,很像是播在玉女发髻上的装饰。从此经过双莺峰,即以天柱峰为尽头。双莺峰仅止有两座山峰并列耸起,峰际有“僧拜石”,身穿袭装,讴楼着躯体的样子,很像老僧人。由屏霞嶂的左胁,介于展旗峰的中间地方,最前是安禅谷,安禅谷即屏霞嶂的下岩。东南面是石屏风,形状相似屏霞嶂,高度、宽处各为屏霞嶂的一半,正好插在屏霞嶂的尽头处。石屏风峰顶有“蟾蛛石”,与屏霞嶂侧面的“玉龟石”相对。从石屏风向南去,展旗峰侧面的褶皱中,有小径一直通向峰顶上,石瞪级的尽头处,有石门坎阻隔着。俯身石门坎而窥看,下临似乎看不到地,头顶上嵌镶着高高的天空。展旗峰外有两个圆孔,侧面有一个长孔,亮光从孔中射进来,别有一种境界,这就是天聪洞,是屏霞嶂左方的第一奇景。尖峰与高山重重叠叠,左右回环相对,奇异精巧的景致层出不穷,真不愧为天下奇观!而小龙揪瀑布的水向下流,流经天柱峰、展旗峰,有石桥横跨溪流之上,灵岩寺的山门则面对石桥。石桥外面,可看见含珠岩在天柱峰麓,顶珠峰则在展旗峰之上。这又是灵岩寺的外观了。十三日从灵岩寺山门出来,顺山麓向右走,一路上只见山崖、岩壁参差不齐,流霞与山间的色彩相辉映。高峻而顶部平展的,是板嶂岩。板嶂岩下耸立而又尖又窄狭的,是小剪刀峰。再往前,重重叠叠的山岩之上,一座亭亭玉立的山峰直插云天,那就是观音岩。观音岩侧面则是马鞍岭横亘在前方。险要的山道盘旋、曲折,越过山坳向右转,有溪流浩浩荡荡,山涧底部的石头平坦得像细磨刀石。沿着山涧深处前进,大约离开灵岩寺十余里,经过常云峰,就见大剪刀峰介立于涧旁。大剪刀峰北面,重岩陡然耸起,它的名称叫连云峰。从这里,山环水绕,峰回壁合,岩崖穷尽了。大龙漱瀑布的流水,轰然下泻,直捣潭中。山岩的态势开展而陡峭,而流水没有河床承受,于是腾空飘荡而下,顿时令人目眩而心有恐惧。水潭上方建有庙堂,相传是诺诅那罗汉观赏流泉的地方。从庙堂后面沿石级直上,有座建在岩壁上的亭榭犹如鸟儿展翅一般。面对瀑布踞坐着观赏了很久,才走下山岩回到庵中吃饭。蒙蒙细雨下个不止,然而我的心神早已飞到雁湖山顶。于是,冒雨到达常云峰,从常云峰半腰的道松洞外,攀登非常陡险的石瞪有三里之多,奔赴白云庵。人已空而庵已坍塌,一个和尚在草莽中,见有客人到来,望了望就离开了。再进入一里路,有云静庵,于是在此投宿。清隐和尚已病卧在床数十年,还能与客人谈笑。我见四周山峰乌云笼罩,细雨不止,凄凉寒冷,不能不为明天早晨的旅程担忧。
十四日天忽然间晴朗起来,于是强请清隐和尚的徒弟作向导。清隐说,雁湖中长满了草,已变成荒芜之田,白白的到此,再没有其他可去之处,但可以送我到峰顶。我想,只要到达峰顶,便可得以游览雁湖。于是每人手握一根拐杖,在深草中攀登,一步一喘地走了数里路,才到达高峰之巅。四下一望,白云弥漫,一片白色平铺山峰下面。各座山峰就途吞咚电的朵朵鲜花,仅只露出一点峰顶,阳光辉映在峰顶之上,这景致就好像盛冰的玉壶、清净洁白的瑶台神仙世界一般,让人不能辨别哪是云海、哪是山川陆地!然而,那云海中的玉环山有如轻微的一抹飘带,似乎可以俯身去拾起来。向北远望,山坳中岩壁削立,里面石笋茂盛繁畴差不一三面有布满绿树的山崖环绕,景致更比灵岩寺优美。但山谷幽深而境地非常陡险,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无法辨别出是从什么地方传来。遥望四周,峰峦累累,低伏的有如小土堆,又有东面的山峰昂然独自向上高耸,最东边的常云峰,还能够与之相当。
当向导的和尚告退时,指点说雁湖在西面中部的一山峰上,还需要翻越三道尖山。我听从向导的话,等到翻越过一座尖山,路已绝断;再越过一座尖山,一看所要登临的山顶,已经在天的中间。自己想,《大明一统志》说:“雁荡在山顶,龙揪瀑布的流水,就是从雁荡而来。”现在山的地势逐渐下降,而上龙揪的山涧,却是从东面的一宣些燮礼距离这里已隔开两道山谷。于是改变行走路线向东走,望着东面诸峰中的高峻山峰趋赴。莲舟和尚感到疲劳,不能跟上前面的山越来越高,山脊越来越狭窄,两边相夹的岩壁置立,使人感到像在刀背上行走。而且石片的棱威锋芒非常突出,每越过一道山脊,即遇到一座陡峭的山峰,都是从如刀剑般锋利的石片的缝隙中攀援而上。就像这样地攀越了多次,但见所经境地难以容足,又怎么能容纳下一个湖泊呢?接着就是高峰的尽头处,一座石壁如刀劈一般陡峭,我一向惧怕石片锋利逼人,而到这里已经是没有锋利的石片可以放置脚了!在山崖上踌躇再三,不敢再由原来的小道返回。俯瞰南面的岩壁上有一石级,于是叫奴仆们脱下四条裹脚布接成布绳,从悬崖上悬空垂下,先让一奴仆顺布缝下去,我第二个跟从他缝下,想着可以找到攀缓的路。等下到石级处,仅仅能容纳脚,再没有多余的地方。遥望岩壁下面,非常陡峭,深有百丈,想要设法再攀援上去,而上面的岩石嵌在空中三丈多高的地方,不能飞越登高上去。手拉布绳试着往上攀登,布绳被凸突的锋利石头所紧勒,忽然中断。重新把布绳续接好使它悬空,竭尽全力挽布绳腾空跳跃,得以再次攀登到上面的岩石上。脱离险境,回到云静庵时,太阳已渐渐西坠。主人及奴仆们的衣服和鞋子全都弄得破敝不堪,寻觅雁湖的兴致大为衰落。于是,告别清隐师徒下山,再次到龙揪瀑布。而溪水积攒了雨水后,怒涛奔腾,倾泻而下,态势变幻极大,瀑布如喷雪,声大如雷轰鸣,水势比昨天增大一倍。一直坐到天黑才出山门,南行四里路,宿歇于能仁寺。
十五日在能仁寺后寻觅到方竹好几把,竹细如树枝。竹林中新长的竹条,大的径围可达一寸,比较柔软,不适合做手杖,而老的竹杖已经砍伐殆尽了!于是,从岔道度过四十九盘岭,一路顺着东海边向南行,翻越窑番岭,往乐清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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